漕帮药阁的琉璃瓦漏下一线月光，正好照在谢蕴之紧蹙的眉间。云知意蘸着药汁的指尖悬在他心口上方，那道三寸长的剑伤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与父亲那把淬了"落日砂"的短剑造成的伤痕分毫不差。
"别..."谢蕴之突然攥住她手腕，梦中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二姑娘别怕..."这声呢喃像把钥匙，突然打开她记忆深处某扇门。八岁那年冬夜，确实有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这样护着她，而父亲提着滴血的剑站在暗处。
"丫头，看出门道了？"苏三娘无声无息出现在窗前，龙头拐杖挑着个熟悉的鎏金机关匣——正是父亲留给云知意的暗器匣。老妪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匣底某处一按，夹层弹出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十二艘首尾相连的楼船。
云知意呼吸一滞。这图案与鱼符投射的光影完全吻合，而楼船桅杆位置标着的正是母亲教过她的唐门密语。
"你娘唐映雪，本是唐门百年来最出色的机关师。"苏三娘指尖抚过机关匣边缘暗纹，那里刻着只振翅欲飞的雨燕，"二十年前她奉命来东南寻找《瀛洲海市图》，却爱上不该爱的人。"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谢蕴之在榻上突然剧烈咳嗽。云知意扶起他时，他后颈露出的旧伤疤微微发亮——那是极特殊的剑伤愈合痕迹，唯有唐门"绕指柔"剑法能造成这般螺旋状疤痕。
"谢小公子心口那一剑，是你爹亲手刺的。"苏三娘的话如惊雷炸响，"当年杜鹤龄派人追杀谢家遗孤，你爹为保全两家血脉，不得不在雪夜演那出戏..."
话音未落，谢蕴之突然睁眼，琥珀色眸子里一片清明："云世叔刺我那剑偏了三寸，是为避开要害。"他扯开衣襟露出腰间另一道疤，"这处才是真的杀招，杜家死士的断魂刀所留。"
云知意手中药碗"当啷"落地。她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有本《谢氏刀谱》，扉页题着"赠云兄"，落款是"谢怀玉"——这正是谢蕴之父亲的名字。
苏三娘用拐杖在地上画出复杂图案："杜鹤龄要的不是盐税，是藏在十二连城船里的前朝玉玺。"图案中央是个三足金乌衔着玉环的图腾，与鱼符纹样互为镜像。
"我娘...还活着吗？"云知意声音发颤。她摸出贴身收藏的绣帕，上面沾着黥面女人烟雾弹里的香灰——这种混合了龙脑与沉香的配方，唯有唐门药堂知晓。
谢蕴之突然挣扎起身，从靴筒抽出张烧剩的信笺。焦糊边缘勉强能辨"唐师姐被困"西字，落款处印着半枚阴阳鱼符——与云知意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太极图。
"上月截获的杜家密信。"他咳着血沫说，"令堂可能被关在..."话未说完，窗外骤起一阵带着咸腥味的风，将药炉里的火苗吹得东倒西歪。
云知意扑到窗前，看见运河尽头升起奇异的赤色雾霭。雾中隐约有巨船轮廓，桅杆上悬着的青铜镜反射月光，在河面投下跳动的光斑——恰似父亲教她认过的海市蜃楼。
"是十二连城船的幻影！"苏三娘龙头拐杖重重顿地，"杜鹤龄果然找到了瀛洲入口！"
谢蕴之突然将云知意推向门口，自己则抓起铁算盘横在胸前。几乎同时，三支乌金箭穿透窗纸钉在床柱上，箭尾系着的丝绢写着血字："子时不到，唐氏焚"。
云知意掰开箭簇，里面掉出粒珍珠纽扣——与她母亲最爱的那件鲛绡衫上的完全一样。她望向谢蕴之，发现他正用染血的手指在墙上画着什么：一个被锁链缠绕的楼船图案，船帆上写着"云"字。
"不是杜鹤龄。"谢蕴之声音嘶哑，"绑走令堂的，是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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