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弩破空的尖啸声中，云知意拽着谢蕴之沉入水底。箭矢在水面激起串串气泡，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架珍珠帘。她忽然记起儿时曾躲在帘后，见过额间刺青的女人跪在父亲面前——那黥印图案与此刻船上女人的一模一样。
谢蕴之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攥紧她手腕，两块鱼符在相贴的掌心发烫。光影交织的海图映在河底沉船上，某处岛屿轮廓突然与她幼时把玩的机关盒暗纹重合。
"哗啦——"
他们被迫在芦苇荡冒头换气时，三艘黑帆船己呈合围之势。黥面女人正在船头焚香，青烟在空中凝成诡异的凤凰形态。云知意突然明白为何觉得那黥印眼熟——这是南疆巫族的"火凤祭天"图腾，母亲留下的医书里记载过。
"谢小公子果然没死。"女人用金簪挑着块血玉坠子晃了晃，"十年前本宫就该把你和谢家一起烧成灰。"
谢蕴之瞳孔骤缩，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云知意感觉他肌肉绷紧如弓弦，毒伤却让他连铁算盘都握不住。她悄悄摸向腰间暗器囊，里面只剩三根银针。
"长公主殿下好算计。"云知意故意提高声调，"拿三百斤官盐冒充私盐沉在青龙渡，这栽赃手段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黥面女人闻言大笑，金簪突然刺向自己手腕。血珠滴入香炉的刹那，所有漕帮弟子齐刷刷摘下面具——每张脸上都刺着相同的火凤黥印。
"杜鹤龄没告诉你们么？"女人舔着手腕血痕，"真正的永嘉长公主，二十年前就死在和亲路上了。"
谢蕴之突然暴起，铁算盘甩出最后一枚算珠。香炉炸裂的瞬间，云知意射出银针。最前排的三个黥面人喉头绽出血花，倒下去时颈间露出黑色胎记——这是杜家死士的标志。
"杜首辅的走狗！"云知意恍然大悟。漕银案根本是杜鹤龄自导自演，既能除掉掌握盐税秘密的谢家，又能借机清洗云氏商行。
黥面女人恼羞成怒，亲自挽弓搭箭。谢蕴之转身将云知意护在身下，箭矢穿透他左肩时，血溅在她珍藏多年的血玉佩上——两滩血迹竟诡异地融合了。
芦苇丛忽然传来整齐的划桨声。十余艘赤马舟破水而来，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妪，手中龙头拐杖刻着"漕帮总舵"西字。
"老身看看，谁敢动我徒儿的媳妇？"老妪拐杖顿地，藏在芦苇中的弓弩手齐齐现身。云知意鼻子一酸，这是父亲生前常挂在嘴边的师娘——漕帮真正的掌权者苏三娘。
黥面女人见势不妙，突然抛下个烟雾弹。等浓雾散去，黑帆船上只剩个空荡荡的青铜面具漂浮在水面。苏三娘用拐杖勾起面具，内衬上粘着片褪色绢帕，上面绣着半阙《折桂令》——正是云知意母亲最爱的词牌。
"丫头，看明白了吗？"苏三娘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爹娘的死，从来不是简单的商战。"
回漕帮分舵的船上，谢蕴之高烧不退。云知意给他换药时，发现他心口处有道陈年剑伤，形状竟与父亲随身短剑完全吻合。窗外飘来熬药的苦香，混着苏三娘和几位堂主的低语：
"杜鹤龄要的不仅是盐税..."
"...前朝藏宝图..."
"...云丫头身上的钥匙..."
谢蕴之突然睁眼，清明得不似伤患："令尊可曾提过《瀛洲海市图》？"他指尖蘸药汤，在案几上画出个奇异符号——正是两块鱼符拼合时闪现的金乌图腾。
云知意脑中"嗡"的一声。父亲最后一次出海前，确实留给她一首古怪的童谣："金乌西坠处，鲛人泣珠时，十二楼船锁，三千弱水晶..."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再次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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