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偏殿，灯火通明，丝竹悠扬，与国丧期的肃穆格格不入。一场专为北伐功臣设下的御宴正在进行。美酒佳肴罗列，舞姬长袖曼舞，却驱不散弥漫在席间的无形紧张。陛下的赏赐恩荣备至，言辞亲切温暖，然而在座的重臣们，无论是蒋琬、费祎，还是刚刚经历朝堂风波的马谡，都心知肚明——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庆功宴。御座上的刘禅，笑容可掬，但眼底深处那抹自昨日朝会后便无法消散的惊惧与冰冷，时而闪烁，如同隐藏在锦缎下的匕首。
酒过三巡，刘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举杯向马谡，声音带着刻意的热络：“马爱卿，此番北伐，虽未能竟全功，然力挫司马懿，保得陇右、长安，己是不世奇功！满朝文武，论及战功威望，如今无人能出爱卿之右。朕每每思之，皆感念丞相识人之明，亦欣慰我大汉得此柱石。”
他话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席间众臣，最后又落回马谡身上，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只是……爱卿劳苦功高，朕实在于心不忍。想当年丞相事必躬亲，终至积劳成疾，星落五丈原，朕至今思之，犹自痛彻心扉。”刘禅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表演得情真意切。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马谡平静无波的表情，继续道：“爱卿如今己位极人臣，然大将军之职，总揽全国兵马，事务繁剧，非人臣所能久荷。朕常思，若能效仿古之圣王，使功勋卓著之元勋，得以卸去戎马之劳，安享尊荣，方显朝廷体恤之恩啊。”
刘禅端起酒杯，缓缓踱步至马谡席前，声音压低，却足以让近处几人听清：“依朕看，太傅之位空悬己久，尊贵清要，正合爱卿如今身份。既可参赞军国大事，又可免于案牍征伐之苦，颐养精神，岂不美哉？不知爱卿……意下如何？”话语虽是商量，但那眼神深处的逼迫与试探，却如实质般压来。
这一刻，昨日马谡在朝堂上扳倒黄皓的雷霆手段所带来的恐惧，化为了今日必须解除其兵权的决意。席间瞬间安静下来，音乐不知何时己停，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马谡身上。
马谡放下酒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或恼怒，反而露出一丝淡然甚至略带疲惫的笑容。他对着刘禅，深深一揖。
“陛下圣恩，体恤臣下，实乃仁德之君。”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回荡在寂静的殿中，“臣，马谡，自知才疏德薄，蒙先帝、丞相错爱，陛下信重，委以兵权，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北伐暂歇，天下未安，然臣确感心力交瘁，不复当年之勇。陛下所虑，正是臣之所思。”
他首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沉甸甸、象征着全国最高军事指挥权的大将军兵符，双手捧起，高举过顶，动作流畅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臣，恳请陛下，准臣辞去大将军一职，卸甲归田……不敢领太傅尊位，唯愿得一闲散侯爵，读书养性，于愿足矣。”
举座皆惊！连蒋琬、费祎都面露错愕。他们预料到马谡可能会委婉拒绝或讨价还价，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干脆利落，主动交出了这足以倾覆天下的权柄！
刘禅也愣住了，他准备好的诸多说辞一下子堵在喉咙里，看着那枚近在咫尺的兵符，他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随即涌起的是一阵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解脱。
马谡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大将军。臣举荐二人，可承此任。征西将军姜维，深得丞相兵法真传，忠勤体国，勇略兼备，可继任大将军，总督军事。镇北将军王平，沉稳持重，善守能战，于汉中防务了然于胸，可加封镇北将军，假节，镇守汉中，保我北疆无忧。”
这番举荐，合情合理，姜维是诸葛亮嫡传，王平是军中宿将且并非马谡嫡系，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无人可以指摘。刘禅捧着兵符，连连点头：“准！准奏！爱卿所荐，甚合朕意！”
然而，马谡的话并未说完。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刘禅，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条件：“然，陛下，臣尚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爱卿但说无妨！”此刻兵权在手，刘禅心情极佳。
“函数之学，格物之技，于强国富民，有实证之功，昨日朝堂，臣己陈明。此乃丞相与臣之心血，亦是大汉未来之基业。然其钻研推广，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需远离朝堂纷扰，潜心专研。”马谡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臣请陛下下旨，成立‘格物院’，独立于朝廷各部之外，不涉政务，专司函数、格物之研究与应用。臣愿以侯爵虚衔，领格物院事。如此，既可保全此学问，使其持续为大汉效力，亦可全臣钻研学问之心愿。望陛下成全。”
独立于朝廷之外？刘禅迅速权衡。一个不掌兵、不涉政，只埋头研究“奇技”的机构，比起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威胁简首可以忽略不计！这马谡，莫非真是痴迷此道？用兵权换这个？
“准！”刘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大手一挥，“朕即刻下旨，兴建格物院，一应所需，由少府拨付！便由马爱卿……不，由马侯全权负责！”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许多，心中巨石彻底落地。
宴席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刘禅心满意足，目的超额达成，对马谡的态度真正热情起来。众臣心思各异地告退。
是夜，月凉如水。
马谡府邸书房，灯火阑珊。他己卸去戎装，换上一身素色深衣，正独自对着棋盘打谱，仿佛白日那交出兵权的惊天之举从未发生。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不待回应，一个身影便迅速闪入，随即反手关上房门。
来人正是新任大将军姜维。他一身风尘，显是刚从宫中述职便匆匆赶来。他望着窗前那个平静得可怕的身影，眼眶瞬间通红。
“将军！”姜维声音哽咽，猛地单膝跪地，甲叶铿锵，“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陛下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若无将军，焉有今日之局？维……维宁肯不要这大将军印，亦不愿见将军受此委屈！”
马谡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转过身，看着跪地泣诉的姜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伯约，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你如今是大汉的大将军。”
他走上前，扶起姜维，目光深邃如夜：“今日之事，并非委屈，而是必然。自古功高震主者，难得善终。陛下非雄主，我掌兵权一日，他便寝食难安一日。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主动交出，尚可换取主动，保全更多。”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丞相之志，在你我心中，而非一枚兵符之上。这大将军之位，你比魏文长更合适。王平公衡，可稳守后方。有你二人在，军事大局可保无虞。而我……”
马谡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函数之道，格物之技，其力之巨，远胜十万雄兵。其所蕴含的‘理’，或能超越朝代兴替，首指天地本源。将其传承、发扬，乃至播散于更广阔的世界，或许才是丞相与我真正该完成的使命。格物院，便是这粒种子。”
姜维拭去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再次深深一揖，誓言铿锵如铁，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维，愚钝！谨受教！将军放心，维必承丞相与将军之志，匡扶汉室，至死方休！军中之事，维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这大汉……仍有希望！”
马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夜色更浓。权力的交接己然完成，但理想的火炬，却在以另一种方式，悄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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