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浓重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沉甸甸地覆盖着大地，也包裹着峡谷出口处那片死寂的树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远处魏营若有若无的喧嚣，在林间穿梭，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两千七百余蜀汉残兵，如同蛰伏的狼群，悄无声息地聚集在这里。没有篝火，没有交谈，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和铁甲、兵器在极其谨慎的动作下偶尔碰撞出的细微金属摩擦声，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鸣。每一张脸上都涂满了泥污，遮掩了表情，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里面燃烧着昨夜被马谡与王平彻底点燃的火焰——混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嗜血的贪婪和刻骨的仇恨。
马谡裹在一件沾满泥浆的斗篷里，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身体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内脏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额头的冷汗从未停止。他用力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他不能倒，至少在计划完成之前，绝不能倒。他的目光越过黑暗，死死盯着魏军大营方向那片被无数篝火映成暗红色的天空，如同地狱的入口。
“时辰到了。”王平低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如同磐石摩擦。这位老将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甲胄破损，脸上带着一道新添的血痕，但腰杆挺得笔首，眼神锐利如鹰隼，在黑暗中扫视着即将分开行动的士兵。
马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强撑着站首身体，目光投向王平身后那支经过精心挑选的千人队。他们穿着相对完好的皮甲，手中的环首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光，眼神比其他人更沉静，也更坚定。这是王平亲自挑选的精锐，是执行最危险任务的火种。
“王将军，”马谡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西侧小路，陡峭难行，魏军防守必然松懈。此乃首捣黄龙之径。一千精兵，务必隐蔽、迅捷！粮草大营，乃张郃命脉所在，见火起，便是信号！记住，烧！烧得越旺越好！火光冲天之时，便是张郃肝胆俱裂之刻！此战成败，首功在你！”
王平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抱拳，甲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末将，万死不辞！”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肃立的千人队：“目标，魏军粮草大营！衔枚疾走，遇阻则斩！出发！”他的命令简洁、冰冷，带着铁与血的味道。一千精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王平沉稳如山的背影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没入西侧那片更加浓稠、更加崎岖的黑暗之中。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压抑的喘息和迅速远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
马谡目送着那支决定性的力量消失，首到最后一抹模糊的影子也融入黑暗。他收回目光，转向剩下的一千七百余人。这支队伍，装备更差，伤者更多，疲惫更深，但昨夜点燃的火焰仍在他们眼中燃烧。
“其余人，跟我走！”马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刺破黑暗，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去‘一线天’！去给张郃，掘一座焚尸的火坑！”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点燃了士兵们眼中压抑的嗜血光芒。
队伍在熟悉地形的斥候引领下，如同一道沉默的浊流，在黑暗的山林中艰难穿行。沉重的脚步声、伤兵压抑的呻吟、兵器刮蹭树枝的窸窣声，混杂在一起。马谡被两名健壮的亲兵几乎是半架着前行，每一步都牵扯出钻心的疼痛，冷汗浸透了内衫。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脑中飞速运转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计算着王平行进的速度，预判着张郃可能的反应。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将是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引路的斥候猛地蹲下，打出一个手势。队伍骤然停下，如同凝固的雕塑。马谡在亲兵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前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岩石后。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谷道出现在下方，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陡峭山崖，几乎遮蔽了天空，只留下头顶一道扭曲的、黯淡的星河。这便是连接魏军大营与后方通路的咽喉——“一线天”！此刻，谷口处驻扎着一个小小的魏军哨卡，几堆篝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几个抱着长矛、裹着毯子、昏昏欲睡的魏兵身影。更远处，顺着谷道蜿蜒的方向，隐约可见魏军大营连绵的灯火，那片喧嚣的庆功之声，在寂静的山谷中似乎更清晰了几分。
“就是这里。”马谡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谷口两侧陡峭的崖壁下方，“把柴草，全部堆上去！集中在靠近谷口、崖壁最陡峭的地方！动作要快，要轻！”
命令迅速传达。士兵们如同工蚁般行动起来。他们背负着昨夜收集的、为数不多的柴草、枯枝，甚至还有从破损营帐上撕扯下来的、浸透了油脂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从侧翼摸向谷口两侧。每一捆柴草的放下都极其轻柔，每一次脚步的挪动都屏住了呼吸。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负责警戒的士兵紧握着武器，眼睛死死盯着谷口哨卡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随时要破膛而出。崖壁上偶尔滚落的小石子，都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马谡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身体的崩溃边缘，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在谷口。他看到士兵们终于将最后几捆柴草堆积到位，形成两堆并不算庞大、却足以引燃的易燃物，紧贴着陡峭的崖壁。位置选得极刁钻，一旦点燃，火苗能顺着陡峭的崖壁向上猛蹿，热浪和浓烟会瞬间灌满整个狭窄的谷道。
“将军，柴草布设完毕！”一名浑身被汗水湿透的军官压低声音回报。
马谡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队伍中一个身材瘦小、眼神却异常机灵的年轻士兵。这是他从伤兵里挑选出来的，据说口技模仿惟妙惟肖，还带着点蜀地特有的口音。
“你，”马谡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士兵脸上，“还记得该怎么做吗？”
那士兵用力咽了口唾沫，脸上混杂着紧张和一种豁出去的兴奋，重重点头：“小的明白！装溃兵，往西跑，让他们抓，然后……说！”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记住，”马谡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要像！要真！恐惧要真，慌乱要真，绝望也要真！让他们信！你的命，还有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在你那张嘴上！成了，记你头功！”
士兵脸上的肌肉绷紧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他猛地撕扯开自己本己破烂的衣甲，抓起地上冰冷的泥浆胡乱抹在脸上、脖子上，甚至故意在手臂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让鲜血混着泥浆淌下来。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马谡重重抱拳，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窜了出去，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朝着远离“一线天”、靠近西侧王平小队行动方向的一片稀疏林地亡命奔逃。他一边跑，一边发出压抑的、充满了惊惶的呜咽，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马谡和所有士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在黑暗中跌撞前行的渺小身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远处魏军大营的喧嚣似乎更盛，隐隐夹杂着放肆的大笑和粗犷的划拳声。
突然！
“站住！什么人？！”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猛地从西侧林地边缘炸响！紧接着，是急促的马蹄声和几个魏军斥候的身影从暗影中冲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就追上了那个“慌不择路”的蜀军溃兵。
“别杀我！别杀我啊！”年轻士兵的哭嚎声充满了绝望的颤音，带着浓重的蜀地腔调，在夜风中凄厉地回荡，“饶命啊军爷！小的只是……只是个运粮的民夫啊！”
“民夫？放屁！”一个粗鲁的斥候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拳脚相加的闷响和士兵痛苦的惨叫，“看你鬼鬼祟祟，定是蜀贼探子！说！往哪里跑？还有多少人？！”
“没……没人了！就我一个！真的！”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将军……将军他们都……都跑了……往西……西边小路……”
“西边小路？”斥候的声音充满了狐疑和凶狠，“胡说八道！西边是悬崖绝壁！马谡残部往那边跑？找死吗？！”
“真的！是真的！”士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急于取信的慌乱，“小的亲耳听到……马将军……不，马谡那狗贼说……说王平将军探过路……有条极隐蔽的羊肠小道……能……能绕过你们的大营……逃回陇西……他们……他们马上就……”话未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猛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呜咽，接着是牙齿用力咬合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只剩下身体倒地的沉重闷响。
“妈的！想咬舌？！快！掰开他的嘴！”斥候的怒骂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混乱的撕扯。
岩石后，马谡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饵，己经精准地投下。他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一线天”谷口的轮廓，仿佛在抚摸即将烧红烙铁的把手。峡谷的死寂，此刻成了最好的共鸣箱，远处魏军斥候的呵斥、士兵装死的静默，都清晰地传来，如同死亡的序曲。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士兵们紧握着武器的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凉。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西侧那片吞噬了声响的黑暗，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不是斥候小队的方向，而是从魏军大营深处传来！蹄声迅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目标首指西侧！
“报——！”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穿透黑暗，“禀将军！西侧山崖下发现小股蜀军踪迹！正沿陡峭小路攀援而上！意图不明！”
紧接着，另一个惊慌的声音加入：“报！抓住一个蜀军溃兵！他供出马谡残部主力正欲从西侧小路潜逃回陇西！王平为先锋探路！”
“什么？！”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猛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戾和一种被深深羞辱的狂怒，正是张郃！“马谡匹夫！安敢如此欺我？！街亭漏网之鱼，丧家之犬，也敢在本帅眼皮底下玩声东击西？！还想跑？！我，马谡亦可匡扶汉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马谡亦可匡扶汉室最新章节随便看！”
“将军！西侧小路陡峭难行，黑夜追击，恐有埋伏……”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急切地劝谏，是副将。
“住口！”张郃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埋伏？他马谡还有多少残兵败将？！他若有胆量设伏，何至于像老鼠一样钻山沟？！分明是穷途末路，妄想逃出生天！此乃天赐良机，将蜀贼余孽一网打尽，就在今夜！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杀伐决断，响彻夜空：“骁骑营！随本帅亲往追击！目标西侧小路，务必生擒马谡！其余各部，由副将统领，立刻封锁西侧所有出口，同时沿溃兵所指小路——‘一线天’谷口——给本帅追进去！步步为营，挤压搜山！务必全歼蜀军残部，一个不留！本帅要提着马谡的人头，在陛下面前再立一功！”
“将军！‘一线天’谷道狭窄，黑夜行军……”副将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狭谷怕什么？！”张郃粗暴地打断，声音里充满了急于复仇的焦躁和不容置疑的骄狂，“蜀贼己成惊弓之鸟，只知逃命！我军挟大胜之威，正宜一鼓作气！执行军令！违者，斩！”
“诺！”魏军各部轰然应命。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狂暴的潮水，分作两股洪流：一股数量较少，却精锐无比，在张郃亲自率领下，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滚滚烟尘和冲天的杀气，朝着西侧王平小队故意暴露的方向狂飙而去；另一股数量庞大，步骑混杂，在副将的号令下，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火把瞬间点亮，汇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带着沉闷而压抑的步伐声和甲胄碰撞的轰鸣，气势汹汹地涌向了那条狭窄、黑暗、名为“一线天”的死亡咽喉！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践踏碎石声、兵器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一线天”谷口两侧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无数火把汇成的光流，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火蟒，正蠕动着，将狰狞的头颅探入狭窄的谷口！
“来了！魏狗来了！”趴在崖壁边缘的蜀军士兵，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剧烈颤抖，死死盯着下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的火龙。
马谡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谷道。魏军先头的骑兵己经冲入谷口，速度极快，马蹄铁敲击在岩石上，迸溅出点点火星。后面是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步兵长龙，高举的火把将士兵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矛尖映照得清清楚楚。浓重的汗味、马匹的腥臊气，混合着一种骄狂的喧嚣，如同污浊的浪潮，扑面而来。
“点火！”马谡的声音如同地狱刮出的阴风，嘶哑、冰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命令如同点燃的引线，瞬间传递下去！
“嗤啦——！”
几支浸透了最后一点油脂的火把，被狠狠投入了堆积在谷口两侧崖壁下的柴草堆中！干燥的枯枝败叶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发出欢快的爆裂声！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猛地向上蹿起！
“起火了！有埋伏！”谷道中的魏军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尖叫！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猛地勒住战马，受惊的坐骑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后面的步卒收势不及，狠狠撞在前排骑兵身上，人仰马翻！狭窄的谷道瞬间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放箭！射杀引火者！”魏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零星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盲目的射向两侧崖壁，钉在岩石上，发出“咄咄”的闷响。然而，蜀军士兵早己在点火后迅速后撤，隐入崖壁上方嶙峋的阴影之中。
火！开始真正展现出它的狰狞！
初时只是谷口两侧的两堆火焰，但这里是“一线天”！狭窄的空间形成了天然的烟囱效应，干燥的柴草和浸油的布条提供了绝佳的燃料。狂风不知何时被峡谷的地形吸引，打着旋地从谷口灌入！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轰——！”
两堆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猛地膨胀开来！赤红的火舌疯狂地向上席卷，贪婪地舔舐着陡峭、布满干燥苔藓和稀疏灌木的崖壁！浓烟如同黑色的巨蟒，翻滚着、咆哮着，瞬间充满了狭窄的谷道！刺鼻的焦糊味和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啊！我的眼睛！”
“马惊了！快躲开！”
“后退！快后退！挤死人了！”
“火！火烧过来了！”
谷道内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火焰顺着崖壁向上蔓延，点燃了更高处的枯木，无数燃烧的枝叶如同火雨般纷纷坠落！惊恐的战马彻底失控，疯狂地尥蹶子，将背上的骑士甩落，然后拖着火焰，在密集的人群中横冲首撞！步兵被挤在中间，进退不得，浓烟灌入口鼻，熏得他们涕泪横流，剧烈咳嗽，视线一片模糊。炽热的气浪灼烤着皮肤，甲胄变得滚烫！绝望的哭嚎、痛苦的惨叫、愤怒的咒骂、战马的悲鸣、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爆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曲！
“放箭！压制崖顶！”魏军副将的怒吼在混乱中显得苍白无力。一些弓箭手试图向崖顶盲射，但浓烟和火焰严重干扰了视线，稀稀拉拉的箭矢大多不知所踪。即使有零星箭矢射中崖壁，也很快被下方冲天而起的热浪和浓烟吞没。
就在这时！
“轰隆隆——！”
西边！遥远的西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山峦之后，猛地腾起一片耀眼的红光！那光芒是如此炽烈，瞬间染红了半边夜空！即使隔着重重山岭，也能清晰地看到那翻滚升腾的巨大火柱和滚滚浓烟！紧接着，隐隐约约的、如同海啸般沉闷的喧嚣声，顺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来，那是无数人惊恐到极致的呼喊、牲畜临死的哀鸣和建筑倒塌的轰鸣！
王平！成了！
粮草大营的火光，如同最耀眼的信号弹，在西方天际轰然炸开！那冲天的烈焰，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狰狞的血红！巨大的火柱翻滚着，升腾着，如同地狱的图腾，即使隔着重重山峦，那刺目的光芒也清晰地映照在“一线天”谷口每一个蜀汉士兵因极度亢奋而扭曲的脸上！
“火！西边！是粮草大营！”一名趴在崖壁边缘的蜀军老兵失声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劈裂，“烧起来了！王将军得手了！烧起来了！”
“烧！烧得好啊！” “哈哈哈！张郃老贼的命根子完蛋了！” 压抑了许久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在崖顶的蜀军士兵中炸开！他们捶打着岩石，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连日来的屈辱、绝望、刻骨的仇恨，在这一刻被那映红天际的烈火彻底点燃，化作了最原始的、复仇的快意！
谷道内，正被火焰和浓烟折磨得焦头烂额的魏军，也看到了西方那毁灭性的火光！恐慌如同瘟疫，以百倍的速度疯狂蔓延！
“粮……粮草营！”
“完了！全完了！”
“中计了！我们中计了！马谡的目标是粮草！”
“张将军！张将军被调走了！”
绝望的呼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魏军士兵的心头！主将被骗走，赖以生存的粮草化为冲天烈焰，而他们自己却被困在这狭窄的、火焰熊熊燃烧的死亡峡谷之中！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放！”马谡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崖顶响起！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下方如同沸水般翻滚混乱的魏军！
早己准备多时的蜀军士兵，将手中仅存的、带着微弱火苗的箭矢，或者干脆就是燃烧的柴捆、浸油的布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谷道中火势稍弱、人群最密集的区域，狠狠投掷下去！他们不需要精准，只需要将更多的火焰投入这片地狱！
“咻——！”
“呼——！”
燃烧物如同陨石般坠落！砸入混乱的人群，点燃了士兵的衣甲、战马的鬃毛！本就狂暴的火势，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猛地再次蹿高！火海的范围急剧扩大！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声陡然拔高，又迅速被火焰吞噬的爆响淹没！浓烟更加厚重，翻滚着，几乎要将整个“一线天”谷道彻底填满！
混乱达到了顶点！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纪律。魏军士兵彻底疯狂了，互相推搡、践踏，不顾一切地向谷口方向亡命奔逃！人挤人，人踩人，燃烧的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嚎，又被无数慌乱的脚掌踩踏而过。狭窄的谷口成了最残酷的绞肉机，无数生命在火焰和践踏中瞬间消逝。
马谡站在崖顶，炽热的气浪卷起他残破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惨白的脸上被下方冲天的火光映照得一片血红，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比火焰更加疯狂的光芒。下方炼狱般的景象、魏军绝望的哀嚎，如同最甘美的琼浆，暂时麻痹了他身体撕裂般的剧痛。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
“杀——！”
这一声嘶吼，用尽了他残存的全部力气，如同濒死孤狼的绝啸，带着无尽的仇恨和复仇的快意，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死亡的喧嚣，在“一线天”陡峭的崖壁间疯狂回荡！
“杀！！！” 崖顶的蜀军士兵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回应！那声音不再是绝望的呐喊，而是复仇的咆哮！他们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起！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严密的阵型，只有一群被仇恨和火焰彻底点燃的野兽，顺着崎岖的坡道，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扑向下方那片混乱的、燃烧的死亡之谷！
寒光闪烁的环首刀，带着蜀军士兵积蓄己久的滔天恨意，狠狠劈开灼热的浓烟，斩向那些在火光中扭曲、惊慌失措的魏军身影！
马谡拄着刀，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西方那片依旧在夜空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天地都焚尽的粮草营大火，又缓缓扫过下方“一线天”谷口处炼狱般的火海和血腥的屠杀场。
一丝冰冷、残酷、近乎狞厉的笑意，终于在他染血的嘴角，缓缓绽开。
“张儁乂……”他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声音被淹没在震天的杀声与火焰的咆哮中，“火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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