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是深秋该有的那种冷。
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寒，混着铁锈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沉沉地压在陈默的肺上。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廉价塑料雨衣，噼啪作响。
老旧电动车的前灯勉强在浓墨般的雨夜里撕开两道昏黄的光柱，光柱里，浑浊的水流裹着枯叶和垃圾，打着旋儿冲进路边的下水道口。
“操蛋的鬼天气…”
陈默低声咒骂，牙齿忍不住咯咯打架。
刚送完一单廉价麻辣烫，汤水在保温箱里晃荡，染得箱内壁一片油污狼藉。
陈默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关节处冻疮又麻又痒。
手机屏幕粘着水珠，他胡乱在湿透的裤子上抹了抹，划开屏幕。
时间显示：凌晨1:47。
APP上的订单池一片死寂的灰色，只有零星几个深夜便利店的小单，距离远得令人绝望，赚的钱还不够电瓶损耗的。
房贷、网贷、催收短信…一串冰冷的数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默盯着屏幕上那点可怜的数字，又看看这瓢泼大雨和空荡荡的街道，一股浓重的疲惫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真想找个桥洞缩进去睡死过去，管他明天洪水滔天。
就在这时——
“叮咚！您有新的饿了团订单，请及时处理！”
清脆的提示音在雨声的呜咽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点刺耳。
陈默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他下意识地看向屏幕。
【订单详情】
商户：**彼岸茶饮（永夜路店）**
商品：**柠檬冰茶（去冰）x 1**
送达地址：**永夜公寓，A栋，1204室**
备注：**加急！！！速送！茶必须冰！越冰越好！否则后果自负！！！**
配送费：**￥ 99.99**
陈默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九十九块九！
在这鬼时间，在这破天气！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APP抽风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鲜红的“￥99.99”像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疲惫和寒冷。
永夜公寓就在前面两条街！虽然那栋老楼口碑很差，楼道灯常年坏，住户也神神叨叨的，但为了这将近一百块…值了！
陈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戳向屏幕上的“确认接单”。
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顺着手臂猛地窜了上来，像是握住了寒冬腊月的铁栏杆。屏幕骤然一暗，随即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
【警告！异界配送员身份己激活！】
【《异界配送员安全手册》己载入，请严格遵守！违者后果自负！】
【手册规则（当前状态：生效）】
【1. 配送箱温度必须全程恒定于 -15℃±0.5℃。温度异常，后果自负。】
【2. 若顾客主动提出给予“好评”，请立即销毁订单物品，并尽一切可能手段远离该顾客所在位置。切记！切记！】
【3. 严禁食用顾客赠予的任何食物或饮品，尤其是呈现猩红、粘稠、或散发甜腻铁锈气味的液体。拒绝需委婉，不可首视顾客眼睛。】
鲜红如血的文字一行行滚动着，带着一种冰冷、不容置疑的机械感，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
那刺目的红光映在陈默惨白的脸上，将他眼底的狂喜和贪婪瞬间冻结、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茫然。
规则？
异界配送员？
-15℃？
好评…要逃？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恶作剧程序？
黑客攻击？
陈默手忙脚乱地想退出APP，想关机，甚至想把手机砸了。可那屏幕像是焊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血红的规则文字纹丝不动，无论他如何按键、滑动甚至抠电池（老手机电池不可拆卸），都毫无反应。
只有“确认接单”的按钮，此刻变成了一个不断倒数的鲜红数字：【剩余配送时间：29分47秒…46秒…】冰冷的数字像催命符一样跳动。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比这冰冷的雨水更甚百倍。
陈默想起了永夜公寓那些诡异的传闻，半夜走廊的脚步声，消失的住户…还有那备注里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和“后果自负”。
“彼岸茶饮…”
陈默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导航路线指向的永夜公寓方向，那栋破败的老楼在暴雨中只剩下一个模糊扭曲的轮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跑！
快跑！
放弃这单！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
可另一个声音，属于房贷催收短信的声音，属于口袋里仅剩几个钢镚的窘迫的声音，属于被生活逼到墙角不得不搏命的声音，更响亮地压倒了恐惧。
“妈的…富贵险中求…”
陈默咬着后槽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九十九块九！
这数字像魔鬼的诱惑，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
陈默猛地一拧车把，电动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湿滑的路面甩了个尾，朝着永夜公寓的方向，朝着那片被血红色规则文字标注的未知地狱，一头扎了进去。
暴雨似乎更大了，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选择。导航的箭头冰冷地指向那片被雨水模糊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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