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然睁开眼时,齿轮咬合的钝响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躺在积灰的齿轮轨道上,右手被一根锈铁链锁在墙壁的铸铁管道上。鼻腔里灌满机油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三十步外的穹顶悬挂着十二座青铜钟,最短的那根钟摆正对着他的眉心,每一次摆动都带起细碎的金属颤音。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时针和分针在 “3” 与 “4” 之间形成的锐角里,卡着半张泛黄的纸条,墨迹洇染成模糊的 “任务” 二字。
“醒了?” 穿格子衫的男人往他面前丢了块面包,塑料包装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们被困三小时了,这破地方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陆景然没接面包。他注意到男人运动鞋的鞋带系反了,鞋跟处沾着新鲜的红泥 —— 这栋老式建筑的消防通道在昨晚暴雨后积满了这种红泥,但男人说自己 “一首待在房间中央”。
铁链摩擦管道的声响惊动了其他人。穿职业装的女人往这边瞥了眼,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西装内袋,手指在纽扣上反复:“别白费力气了,我试过所有方法,这锁根本打不开。”
“是吗?” 陆景然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扫过女人颤抖的袖口,“那你内袋里的黄铜钥匙,是用来开自己家门的?”
女人脸色骤变的瞬间,戴眼镜的学生突然站起来:“我、我只是来体验游戏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话时总下意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球却始终盯着墙角的通风口。
陆景然转动手腕观察铁链的锁芯:“通风口里藏着断线钳,你十分钟前就发现了,但怕触发机关不敢去拿。”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背包侧袋露出半截电路图,说明你是电子专业的,不是普通玩家。”
穿皮夹克的壮汉踹了脚旁边的齿轮堆,铁屑簌簌落在地上:“少他妈装神棍,有本事你把自己解开啊?” 他的左手始终插在裤袋里,指节抵着布料凸起的轮廓 —— 那形状和消防斧的握柄完全吻合。
陆景然的视线在壮汉裤袋上停留两秒:“消防斧在你左侧第三个齿轮箱里,斧刃缠着的铁丝是你昨晚撬通风栅时弄断的。你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应该是爬通风管时被钩住的。”
齿轮堆里突然传来咔嗒轻响。穿碎花裙的女孩惊叫着躲到男人身后,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滚落在地:“别吓我!我从小就怕这些机械玩意儿……”
“你左耳戴着骨传导耳机。” 陆景然打断她,目光落在发卡折射的光斑上,“珍珠是空心的,里面藏着微型对讲机。你假装害怕时,右手一首在按耳机开关,三次短按一次长按,是标准的求救信号。”
五个人的表情在昏暗里同时凝固。挂钟的摆锤突然加速,铜制钟面反射出他们藏在阴影里的小动作:格子衫男人悄悄摸向鞋底(那里粘着块磁石),职业装女人的高跟鞋跟在地面划出摩尔斯电码的节奏,学生的镜片反射着通风口的铁栅阴影,壮汉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在吞咽藏在舌下的刀片),女孩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拆信刀的银粉。
陆景然突然笑了。不是愉悦的笑,而是嘴角往两侧扯出的僵硬弧度,像有人在他下颌骨上拧了圈螺丝。
“任务纸条上写着‘集齐五样开锁道具’。” 他用没被锁住的左手敲了敲墙壁,“磁石在格子衫的左鞋底,对应挂钟的‘1’号位;职业装内袋的钥匙刻着‘2’,应该插在通风口的锁孔里;学生背包里的电路图能拼出‘3’号齿轮箱的密码;壮汉裤袋里的消防斧能劈开‘4’号铁箱;女孩发卡里的对讲机,按下侧面按钮会显示‘5’号钟的机关。”
话音未落,挂钟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十二座青铜钟同时震颤,钟摆末端的小镜子将光线聚成束,在地面投射出五个闪烁的光斑,正好对应他说的五个位置。
格子衫男人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堆在墙角的齿轮:“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你们的谎言比齿轮还容易拆解。” 陆景然低头研究锁芯的构造,铁链在他腕间勒出红痕,“说自己没见过磁石的人,鞋底沾着只有磁石才能吸附的铁屑;声称钥匙不存在的人,内袋形状和锁孔完美契合;假装不懂机械的学生,背包里的电路图和通风管布局完全一致;否认藏有工具的壮汉,裤袋轮廓与消防斧参数分毫不差;害怕机械的女孩,发卡里的对讲机频率和密室广播完全同步。”
穿职业装的女人突然按住内袋:“你到底是谁?”
“陆景然。” 他终于找到锁芯的破绽 —— 第三圈齿槽有个细微的错位,“自由职业者,拆解骗局为生。”
“骗人!” 戴眼镜的学生突然拔高声音,镜片后的眼睛通红,“你肯定是工作人员!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陆景然的手指停在锁芯缝隙处:“你右耳的助听器是去年新款,降噪功能会屏蔽特定频率的声音,包括密室的提示音。但你刚才精准避开了所有会触发警报的地砖,说明有人提前给了你地图。” 他歪头听着什么,“你的助听器在响,频率和女孩的对讲机一致 —— 你们是同伙。”
学生的眼镜 “啪” 地掉在地上,镜腿摔成诡异的角度。
就在这时,天花板的扩音器突然发出电流杂音,机械合成音毫无起伏地响起:“检测到异常破解模式,设计者介入程序启动。”
齿轮转动的声音骤然变快,墙壁上的钟表指针开始疯狂倒转。三点十七分的挂钟突然跳向三点十九分,又猛地退回三点十五分,仿佛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
厚重的铁门在液压装置的推动下缓缓开启,逆光中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女人。她手里的金属笔记本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封面上的镜面材质映出陆景然被铁链束缚的模样。
“陆景然先生。” 女人的声音穿过齿轮的轰鸣,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你拆穿谎言的样子,像在拆解钟表。”
陆景然抬头时,正好看见对方翻开笔记本。金属封面与内页碰撞的脆响里,他注意到女人左手无名指有圈浅痕 —— 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形状与他公寓里那支古董钢笔的笔杆完美吻合。
“谢念瑶,‘镜屋’主理人。” 女人走到他面前,笔记本停在空白页,“你的资料显示你是首次参与,但刚才的表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腕间的铁链,“像在操作自己熟悉的仪器。”
陆景然的视线落在她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那粒珍珠纽扣比其他几颗松动些,缝线处露出半截银色链条 —— 和他收集的 1943 年产怀表链节一模一样。
“你设计的密室有逻辑漏洞。” 他突然开口,铁链在锁芯里转了半圈,“挂钟的齿轮模数是 1.5,而通风口的铁栅间距是 3 厘米,正好是模数的两倍。这种刻意为之的倍数关系,不是为了防破解,是为了引导人发现。”
谢念瑶握着钢笔的手指顿了顿。笔尖在金属页面上留下浅痕,发出类似钟表齿轮咬合的轻响:“有趣的发现。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引导你?”
“因为你在测试我。” 陆景然终于找到锁芯的机关,铁链 “咔嗒” 一声松开,他揉着发红的手腕站起来,“格子衫鞋底的磁石能吸开管道夹层,里面藏着你的照片;职业装的钥匙刻着‘镜’字,是你们品牌的 logo;学生的电路图里藏着你的工号;壮汉的消防斧柄缠着你惯用的蓝丝绳;女孩的对讲机频率,是你办公室的分机号。”
他走到挂钟前,指尖抚过 “3” 与 “4” 之间的锐角:“所有线索都指向你,就像所有谎言都指向真相。”
谢念瑶突然合上笔记本。金属碰撞的脆响让所有齿轮同时停摆,十二座青铜钟的倒影在地面拼出完整的 “镜” 字。
“三点十七分。”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镜片反射的光落在陆景然瞳孔里,“这个时间对你有特殊意义吗?”
陆景然的动作僵住了。他口袋里的旧怀表突然发烫,那是他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唯一物品,背面刻着模糊的日期 ——1998 年 3 月 17 日,他被送进孤儿院的那天。
“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但喉结还是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只是个普通的时间。”
谢念瑶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线:“说谎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钟锤敲在陆景然的耳膜上,“你的微表情骗不了人 —— 瞳孔收缩 0.3 秒,左手拇指无意识食指第二关节,这些都是应激反应。”
陆景然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找回惯有的冷静:“我的职业是拆解骗局,不是配合你做心理实验。”
“但你刚才帮了他们。” 谢念瑶朝其他人抬了抬下巴,那五个人正缩在墙角,像被抽走了骨头,“明明可以独自破解,却把所有道具位置都说了出来。”
“因为规则要求五人合作。” 他走到铁门前,手掌贴在冰凉的金属上,“而我从不骗人,包括遵守游戏规则。”
机械音突然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波动:“主线任务更新:跟随设计者前往下一房间。”
谢念瑶侧身让开去路,金属笔记本在她臂弯里轻轻晃动:“知道为什么选这个房间做第一关吗?” 她看着陆景然的背影,声音里藏着笑意,“这里的每座钟,都和你公寓里的收藏是同一年产的。”
陆景然的脚步钉在原地。阳光从铁门缝隙漏进来,在他脚边投下细长的阴影,像一根被拉长的秒针。
挂钟的摆锤还在不知疲倦地摇晃,三点十七分的指针在钟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将 “任务” 纸条上的字迹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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