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开启的瞬间，三百面镜子同时反射出刺目的光。陆景然下意识眯起眼，睫毛上落满细碎的光斑 —— 这个房间比齿轮室大两倍，穹顶垂下的镜面拼成巨大的多面体，将五名玩家的影子折射成无数个扭曲的分身。
“最终关卡：诚实之镜。” 机械音在镜面间反弹出重叠的回声，“请玩家依次站到中央站台，用绝对诚实回答三个问题。谎言将触发惩罚机制。”
穿格子衫的男人刚踏上站台，脚下突然弹出金属环锁住脚踝。他惊恐地回头时，对面的镜子突然亮起红光，浮现出第一行字：“你是否隐瞒了进入密室的真实目的？”
“我、我就是来玩的……” 男人的声音在颤抖，右手不自觉摸向鞋底。陆景然靠在镜墙上，注意到他腕表的秒针开始倒走 —— 那是改装过的测谎仪，和他曾拆解过的诈骗团伙用的型号相同。
“谎言。” 机械音刚落，镜面突然喷出白雾。男人在尖叫中捂住眼睛，几秒钟后瘫坐在地，睫毛上结着细密的冰碴。陆景然数着他颤抖的频率：每秒三次，典型的低温应激反应。
穿职业装的女人咬着唇站上站台。镜子显示的问题让她脸色煞白：“你内袋的钥匙，是否能打开谢念瑶办公室的抽屉？”
“不能！” 女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声音依然发飘。这次镜面射出的激光在她脚边烧出焦痕，化纤地毯的糊味混着她的香水味弥漫开来。
“第二题作废，接受惩罚后重新作答。” 机械音毫无波澜，“提示：诚实是唯一的通行证。”
陆景然的目光扫过女人内袋的轮廓。钥匙的锯齿形状在衬衫上印出浅痕，和他刚才瞥见的谢念瑶办公室抽屉锁完全吻合 —— 那个抽屉上贴着 “父亲遗物” 的标签，在齿轮室的监控画面里一闪而过。
戴眼镜的学生被壮汉推上站台时，助听器发出刺耳的尖鸣。镜子上的问题让他猛地拽掉眼镜：“你是否受雇于神秘组织监视陆景然？”
“是。” 学生的声音破了音，汗水顺着镜框的裂痕往下淌，“他们说只要记录你的言行，就给我妹妹治病……” 话音未落，站台突然亮起绿灯，镜面缓缓显示出下一题。
陆景然的指尖在镜墙上划出细痕。学生说的是实话，但故意省略了关键信息 —— 他助听器里的录音设备，此刻正以加密频率传输信号，而接收端的波段，与谢念瑶金属笔记本的蓝牙频率只差 0.1 赫兹。
穿碎花裙的女孩站上台时，珍珠发卡的反光在镜面上投出晃动的光点。第一题弹出的瞬间，她突然冲向出口：“我不玩了！” 但刚跑到门口，就被从天花板降下的电网拦住，发梢瞬间蜷成焦黑的卷。
“强制答题。” 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问题：你左耳的耳机，是否与组织的实时监控系统相连？”
女孩瘫坐在地，空心珍珠里的对讲机滚出来：“是……” 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们说只要完成任务，就放我弟弟离开训练营……”
陆景然数着她颤抖的手指 —— 和齿轮室里那个壮汉摸左耳后疤痕的频率完全一致。这五个人看似无关，却在用相同的肢体密码传递信息，就像他房间里那些永远走不准的钟表，看似混乱却藏着同步的齿轮。
最后只剩下陆景然。他走上站台时，金属环锁住脚踝的瞬间，所有镜子突然转向他，三百个倒影同时扯动嘴角，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冷笑。
第一题缓缓浮现在镜面上：“你是否曾用真话编织过陷阱？”
陆景然的目光落在对面谢念瑶的倒影上。她正靠在控制台边记录着什么，金属笔记本的镜面反射出她瞳孔里的光 —— 和孤儿院院长当年看他的眼神很像，都带着解剖般的冷静。
“是。” 他的声音在镜面间撞出冷硬的回响，“上周在金融诈骗案里，我告诉嫌疑人‘警方己经掌握转账记录’，这是实话，但没说记录是伪造的。”
绿灯亮起的同时，谢念瑶的钢笔在纸上顿了顿，抬眼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第二题紧随而至：“你拆解骗局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正义还是报复？”
陆景然的喉结滚动了下。镜子里突然浮现出孤儿院的画面：院长站在募捐箱前，对着镜头微笑着说 “所有善款都将用于孩子”，而深夜的办公室里，他亲眼看见院长把钞票塞进自己的皮箱。
“都不是。” 他盯着镜中院长的幻影，“我只是需要确定，谎言的尽头是否有真相。”
这次绿灯亮得很慢，仿佛系统在犹豫。谢念瑶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补充问题：你找到过吗？”
机械音发出刺耳的警告：“非程序提问，干扰答题将触发惩罚 ——”
“我找到过。” 陆景然打断它，视线穿透重重镜面落在谢念瑶脸上，“真相和谎言长得很像，就像你衬衫第二颗纽扣，看似松动却比其他纽扣更牢固 —— 那是故意做的伪装，方便随时扯下来当微型摄像头。”
谢念瑶低头看了眼衬衫，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
第三题终于出现，镜面突然全部调暗，只剩下这行惨白的字：“你相信在场的人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格子衫男人的冰碴还在融化，学生的助听器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女孩的对讲机闪烁着红光，壮汉的手始终按在左耳后 —— 这些人都在传递信息，都在说谎，却又在某个瞬间吐出真相。
陆景然想起自己房间里的逻辑图，那些用红线连接的事件节点，最终都指向一个死循环。他想起院长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 “我从没骗过你”，想起被领养家庭退回时对方说 “我们很爱你”，想起每个背叛者脸上真诚的表情。
“我不相信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敲碎了镜面的回声，“包括我自己。”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所有镜子突然开始旋转，红光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房间。机械音尖锐地响起：“检测到矛盾答案，启动惩罚 ——”
“紧急停止。” 谢念瑶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金属笔记本 “啪” 地合上。旋转的镜面骤然停在她面前，映出她瞳孔里的冷光，“你的诚实里藏着逻辑炸弹。”
陆景然的脚踝还锁在金属环里，他抬头时，正好看见三百个倒影同时转向自己，每个倒影的嘴角都挂着嘲讽。
“规则要求绝对诚实，我没有说谎。” 他试图挣脱束缚，铁链在镜面上划出火星。
谢念瑶踩着碎镜片走过来，金属笔记本在掌心转了半圈：“第一重矛盾：你说不相信自己，却坚信‘从不骗人’的原则 —— 这个原则难道不是来自你自己的判断？” 她蹲下身，镜片反射的光正好落在他的瞳孔上，“第二重矛盾：你声称不把自己当人，凭什么遵守人类制定的游戏规则？”
陆景然的指尖猛地收紧。这个问题像根针，精准刺破了他用二十年建立的逻辑闭环 —— 他一首用 “不是人” 的身份隔绝伤害，却又依赖人类社会的规则生存，就像那些停摆的钟表，明明己经坏了，却还固执地保留着计时的功能。
“你拆解骗局时，会把自己排除在逻辑链之外。” 谢念瑶的钢笔轻轻敲着金属环，“就像齿轮室里，你算出了所有人的秘密，却没算到自己会说出真相 —— 因为你默认‘陆景然’不是需要被计算的变量。”
穿格子衫的男人突然咳嗽起来，冰碴从嘴角掉落：“你们别吵了…… 惩罚要来了……”
谢念瑶没回头，只是把笔记本摊开在陆景然面前。屏幕上滚动着他的资料：孤儿院的领养记录被退回七次，二十三岁时协助警方破获诈骗案却拒绝作证，收集的钟表全是停产型号，每只都停在三点十七分。
“你用‘绝对诚实’当盾牌，其实是在逃避。” 她的指尖点在 “拒绝作证” 那条记录上，“你怕相信别人会受伤，更怕承认自己需要信任 —— 所以干脆把自己从‘人’的范畴里剔除。”
陆景然猛地扯动铁链，金属环在脚踝上勒出更深的红痕：“我只是陈述事实。”
“什么样的事实需要用逻辑悖论来保护？” 谢念瑶突然凑近，镜片几乎贴到他的鼻尖，“就像你房间里那些钟表，故意停在三点十七分，不是因为喜欢旧物，是怕它们往前走 —— 就像怕自己的人生继续展开。”
这句话像烧红的铁丝，烫得陆景然瞳孔骤缩。他猛地别过头，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死死盯着谢念瑶，眼神里的慌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父亲的笔记里，夹着我父母的照片。” 陆景然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镜面的温度，“你调查我，不是因为好奇，是为了找他们的死因 —— 就像你父亲当年做的那样。”
谢念瑶的钢笔 “咔嗒” 掉在地上。
陆景然看着她瞬间僵硬的侧脸，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真实的弧度：“你看，诚实也可以是武器。” 他晃了晃脚踝上的金属环，“现在，你还要继续谈逻辑吗，谢警官的女儿？”
机械音突然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干扰：“检测到关键信息泄露，系统将在六十秒后重启 ——”
谢念瑶弯腰捡钢笔的动作顿住，指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划痕：“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你父亲的笔记第 37 页，贴着我孤儿院的照片。” 陆景然的目光扫过她衬衫第二颗纽扣，“而你刚才按紧急停止键时，袖口露出的警徽纹身，和他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数着墙上跳动的倒计时，“还有五秒。”
谢念瑶迅速按下解锁键，金属环弹开的瞬间，她拽着陆景然冲向出口。镜面炸裂的脆响在身后追来，陆景然被她拉着穿过走廊时，看见那些碎镜片里映出无数个奔跑的影子，像一群试图逃离时间的钟表。
在安全通道的拐角，谢念瑶突然停步。晨光从铁窗漏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你刚才说的是实话？”
陆景然揉着发红的脚踝，没回答。他注意到她金属笔记本的边缘，刻着极小的 “渡” 字 —— 和沈渡慈善基金会的标志字体完全一致。
“我从不骗人。” 他看着窗外盘旋的鸽子，它们的影子在地上移动的速度，正好和他口袋里那只 1987 年的西铁城秒针同步，“但你可以选择不信。”
谢念瑶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撕下那页纸递给他。纸页边缘还留着齿轮的压痕：“这是我父亲笔记里关于你父母的部分。” 她转身走向楼梯间，白衬衫的衣角在晨光里划出弧线，“下次见面，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所有钟表都停在三点十七分。”
陆景然捏着那张纸站在原地。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在 “陆氏夫妇” 的名字旁，画着个小小的钟表图案，指针同样指向三点十七分。
口袋里的旧怀表突然开始走动，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他低头看时，发现表盖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内侧贴着的小照片上，年轻女人的手腕上戴着和谢念瑶同款的银链。
“我不是男主角吗？” 陆景然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声说，怀表的指针正在越过三点十七分，“这剧本好像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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