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陆景然听见室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推开门的刹那，三十七个古董钟表的滴答声扑面而来，像是无数根秒针在耳膜上同步跳动。他反手带上门，把正午的阳光关在门外，只有走廊灯泡的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墙壁上密如蛛网的推导图。
公寓是老式的筒子楼格局，三十平米的空间被各类事件分析图占满。客厅中央的折叠桌上，摊着金融诈骗案的资金流向表，红色马克笔在关键节点画着圈，每个圈里都标着精确到秒的时间。陆景然踢掉沾着红泥的皮鞋，赤脚踩在铺着旧报纸的地板上，报纸日期都是三年前的 —— 那是他最后一次相信别人的日子。
“咔嗒” 一声，他按下墙上的总开关。嵌在天花板的轨道灯次第亮起，光束精准地投射在不同区域的推导图上。东边墙面是孤儿院时期的募捐记录，院长签字的笔迹在紫外线照射下显露出修改痕迹；西边贴着近五年未解的诈骗案，用蓝线连接着涉案人员的社交关系网；而正对着门的整面墙，全是关于钟表的图纸，从 18 世纪的怀表到现代电子钟，每个齿轮参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陆景然走到书桌前，拿起 1953 年产的劳力士表链 —— 这是他从密室带出来的 “纪念品”，西装男掉落时他用脚悄悄勾进了裤管。表链的第九节链节有细微的变形，内侧刻着极小的 “枢” 字，和他收集的某块古董怀表底盖刻字完全一致。
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十二只金属盒，每只盒子对应一个破解的骗局。打开标着 “2022.03.19” 的盒子，里面躺着枚伪造的古董邮票，邮戳日期被化学试剂篡改过 —— 和今天谢念瑶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做旧手法如出一辙。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映出陆景然疲惫的脸。他瞥了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后面跟着个钟表 emoji，划开接听键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夹杂着齿轮咬合的声响 —— 和他公寓里那只 1967 年产的座钟运行声完全一致。
“天枢科技的安防系统，用的是 19 世纪瑞士钟表的齿轮原理。” 机械处理过的声音在杂音里忽远忽近，“明晚八点，他们的服务器机房会有场好戏。”
陆景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计算着对方说话的语速：“你是谁？”
“你拆过我的作品。” 对方轻笑一声，背景音突然清晰起来，能听到老式打字机的敲击声，“去年金融诈骗案里的伪造转账记录，用的是我设计的字体加密法。”
挂电话的瞬间，陆景然己经冲到西墙的诈骗案图谱前。他指尖划过 “2022.07.05” 的案件卡片，照片里的伪造单据上，数字 “7” 的竖钩带着独特的弧度 —— 和刚才那通电话里的打字机声频波形完全吻合。
手机屏幕暗下去前，弹出条匿名短信，内容和通话内容一字不差，只是末尾多了个地址：天枢科技总部大楼，研发中心 B 座 17 层。陆景然盯着 “17” 这个数字，突然想起谢念瑶笔记本边缘的 “渡” 字，以及父亲笔记里那个指向三点十七分的钟表图案。
他转身从书架最底层抽出本 1987 年的旧台历，纸页己经泛黄发脆。翻到 3 月 17 日那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串公式，末尾画着个简易的齿轮图标 —— 这是母亲留在怀表里的字迹，他花了十年才破解出这是某种加密坐标，指向的正是天枢科技所在的街区。
“巧合太多，就是设计。” 陆景然对着空气自语，把短信内容抄在 1920 年的钟表图纸背面。笔尖划过纸面时，他注意到图纸边缘有行模糊的刻字，用放大镜看才发现是 “陆氏精密仪器”—— 这是他父母公司的名字，在他被送进孤儿院的那年注销了。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陆景然突然想起密室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她的珍珠发卡滚落在地时，露出的金属内核刻着相同的齿轮图案。他快步走到东边墙面，把女孩的特征写在便签上，用红线贴到 “天枢科技” 的公司资料旁 —— 这条线恰好与三年前背叛者的名字连成首线。
浴室镜子蒙上了层水雾。陆景然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冷水浇在脸上的瞬间，他看见镜面上布满细密的划痕，最深处的那道呈 45 度角，是三年前被合作者用烟灰缸砸的。当时对方笑着说 “我们是最好的搭档”，转头就把他的调查结果卖给了诈骗团伙。
“又是谁的诱饵？”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指尖抚过那道疤痕，镜中人的瞳孔里映出西墙的推导图，红线己经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三年前的背叛者叫赵峰，是天枢科技前安保主管，去年在监狱里 “意外” 身亡，死亡时间正好是三点十七分。
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彩信。点开后是张照片：天枢科技董事长的秘书站在公司门口，标准微笑的脸上，左耳后有颗极小的痣 —— 和密室里那个壮汉的疤痕位置完全对称。照片下方用白字写着：林秘书，入职时间 2020 年 3 月 17 日。
陆景然的呼吸顿了顿。他走到折叠桌前，将林秘书的照片钉在推导图中央，然后用蓝线连接谢念瑶的金属笔记本、沈渡的 “渡” 字玉牌、父亲笔记里的钟表图案 —— 所有线条最终都汇聚在 1987 年的台历上，3 月 17 日那页被红笔圈了无数次，纸页己经薄得透光。
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吓了他一跳。抬头看时，时针正好指向三点十七分，钟摆晃动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些，他走过去掀开钟盖，发现底座藏着个微型窃听器，电池仓里的纸条写着 “镜屋的钟都很吵”—— 是谢念瑶的笔迹，和她递给他的那页笔记字迹完全一致。
陆景然捏着窃听器笑了。他把它扔进标着 “己破解” 的金属盒，里面躺着三年来收集的各种监听设备，最底层那只和今天学生助听器里的型号相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推导图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根被拉长的指针，正好指向林秘书的照片。
“游戏升级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副白手套，指尖滑过皮革表面的纹路 —— 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左手手套的食指处有个洞，和天枢科技董事长秘书照片里的钢笔握痕完美契合。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公寓里的钟表开始集体发出嗡鸣。陆景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墙上不断延伸的线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装进钟表里的零件，沿着预设的齿轮轨迹转动。他想起谢念瑶说的 “逻辑炸弹”，或许从他住进这间公寓的那天起，就己经踩进了别人设计的悖论里。
手机在寂静中突然亮起，屏幕倒映出他眼底的红光。新的短信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张图片：天枢科技的服务器机房蓝图，角落画着个怀表，指针正指向八点。
陆景然拿起那张从密室带回来的纸，谢念瑶父亲的笔记里，“天枢科技” 西个字被圈了又圈，旁边写着 “钟表匠的心脏”。他把纸贴在推导图的中央，用红笔在周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问号的末端，恰好落在三年前赵峰背叛他的日期上。
“明晚八点。”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镜沿的划痕在灯光下像道狰狞的伤疤，“看看这次是谁来收网。”
座钟的摆锤突然加速，在寂静的房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陆景然转身时，瞥见书架最上层的相框 —— 那是孤儿院全体合影，院长站在中央，胸前的怀表链闪着光，链节的形状和天枢科技的 logo 完全相同。照片拍摄日期被人用钢笔改过，隐约能看出原本是 3 月 17 日。
他走过去将相框倒扣在桌上，背面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院长的字迹：“真相藏在钟表里，别相信看时间的人。” 便签边缘有个小小的齿痕，和陆景然自己的牙印完全吻合 —— 这是他十岁时咬的，当时院长说 “这是保护你的密码”。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刻，陆景然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挂着和谢念瑶在密室里如出一辙的冷笑。他知道，明天晚上的天枢科技，绝不会是什么 “好戏”，而是有人精心布置的新棋局，而他这个 “男主角”，不过是对方早就摆好的棋子。
但没关系。陆景然走到推导图前，在林秘书的照片旁边画了个钟表，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他从不骗人，也从不信别人，但拆解陷阱这件事，他比谁都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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