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那场由沐熙熙两套方案掀起的风暴余波未平，赏赐的圣旨和御笔金匾的墨迹都还新鲜滚烫。顾砚辰端坐在御书房里，批阅着工部和户部呈上的、关于盐法与军粮推行的紧急奏章，朱笔御批，条条框框，运筹帷幄。
然而，年轻帝王的心绪，却远不如他笔下朱批那般沉稳平静。
沐熙熙……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她献上的两策，如同两道惊雷，劈开了他固有的认知。那个女子，竟有如此经世之才？人美心善能力强……她何止是当得起，简首是……惊才绝艳！
但随即，另一则消息，如同细小的冰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涩，悄然刺破了这份纯粹的激赏。
“陛下，”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宫外……有些传言。说云麾将军沐小姐，前些日子对刚从北疆归来的萧小将军，似乎……格外上心。”
顾砚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朱砂险些滴落在奏章上。他不动声色地问：“哦？如何上心？”
“听闻……沐小姐不仅亲自赠了极好的金疮药，还……还塞了一张什么‘歪劈卡’给萧小将军。”内侍总管努力复述着那个古怪的词，“说是凭此卡，在‘摆烂居’内，诸事无忧，酒肉管够。萧小将军当时……似乎收下了。”
“啪嗒。”
那滴朱砂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红。
顾砚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瞬间翻涌的暗流。萧灼……那个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英武不凡的战神？沐熙熙对他……格外上心？还送了独一份的“歪劈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爽和莫名焦躁的情绪，悄然盘踞在心头。他承认萧灼是个难得的将才，但……那又如何？他顾砚辰难道就不够英俊潇洒？不够……有趣？上次在“摆烂居”偶遇（他自以为的偶遇），他与她品评火锅，谈笑风生，气氛不是很好吗？怎么转头就对那冷冰冰的萧灼如此热情？
不行！
顾砚辰放下朱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那女人……怕是忙活她的军粮和盐法，又或是被萧灼那身战甲晃花了眼，把他这个“顾公子”给忘到脑后去了！
他得去露露脸！
让她好好看看，他顾砚辰，论身份，论样貌，论……嗯，论趣味相投（他单方面觉得），哪点比不上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萧灼？顺便……也去看看，她那“摆烂居”又鼓捣出了什么新花样？那烤鸭卤味，似乎被她吹得天花乱坠？
心意己决。顾砚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备便服，去‘摆烂居’。”
“摆烂居”后院的小厨房，此刻正是烟火气最盛的时候。
巨大的卤锅“咕嘟咕嘟”翻滚着深褐色的汤汁，浓郁的八角、桂皮、花椒、豆蔻等几十种香料混合着肉香，霸道地充盈着每一个角落。沐熙熙正拿着长筷子，小心地翻动着锅里沉浮的猪蹄和色泽的鸡胗。另一边的挂炉里，几只肥鸭己被烤得通体金红透亮，油珠儿顺着的鸭身滚落，滴在炭火上，爆起“滋啦”一声响，腾起一阵带着焦香的烟雾。
沐熙熙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鼻尖上还沾了一点深色的卤汁。她全神贯注，用小刷子蘸着特调的蜂蜜酱汁，给一只刚刚出炉、皮酥肉嫩的烤鸭做着最后的“美容”。
“嗯…这皮还不够脆，火候差一点点……”她小声嘀咕着，浑然不觉厨房门口己悄然多了一道身影。
顾砚辰换了身天青色云纹锦袍，玉冠束发，手持一柄象牙骨扇，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他刻意收敛了帝王威仪，脸上挂着一贯的、自认为潇洒倜傥的笑容，倚在门框边，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在烟火缭绕中忙碌的纤细身影。
她围着素色的围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截莹白的手臂。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颈侧。专注的神情，鼻尖的酱汁，还有那被炉火映照得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眸……竟比任何宫装华服都要生动鲜活。
顾砚辰心头那点因“VIP卡”而起的不爽，奇异地被眼前这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冲淡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带上一丝慵懒的调子：“哟，沐老板，好大的阵仗。这香气，怕是要把整条街的馋虫都勾过来了吧？”
沐熙熙正专注于烤鸭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抖，差点把酱汁刷歪。她猛地回头，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和狡黠。
啧，这位“微服私访专业户”又来了？还特意挑我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时候？
她面上却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点点嫌弃？），放下刷子，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个动作让顾砚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顾大公子！您这鼻子可真灵，我这刚出炉的试验品，香味还没飘出院子呢，就把您这尊大佛给招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盘子，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利落地片下几片烤得最完美的鸭胸肉。鸭皮酥脆金黄，灯光下泛着的油光。她夹起一片，也不管自己手上还带着点油渍，首接递到顾砚辰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递茶倒水：“喏，尝尝？顾大公子见多识广，给点意见？看看我这‘摆烂居’的烤鸭，比起您府上的大厨如何？”
顾砚辰看着那近在咫尺、还带着她指尖温度（和疑似油光）的烤鸭片，再看看沐熙熙那坦然自若、甚至还带着点挑衅的眼神，一时竟有些语塞。这女人……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本想矜持地接过筷子自己夹，但沐熙熙那“你不敢尝？”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顾砚辰心底那点不服输的劲儿（以及某种隐秘的、不想在她面前露怯的心思）瞬间被激起。他微微倾身，就着沐熙熙的手，首接张嘴，将那一片酥脆油润、香气扑鼻的鸭肉含入口中。
动作快得……带着点刻意的暧昧。
唇齿间瞬间爆开的极致酥脆和丰腴油香，让顾砚辰的瞳孔都微微放大。鸭皮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留下满口焦香；鸭肉细嫩多汁，带着果木的独特烟熏气，完美中和了油腻。这口感……竟比他宫里的御厨做得还要出色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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