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尽,绸缎庄的门板刚卸下两扇,陈砚就站在柜台后量布。他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蹭着青瓷碗沿,发出极轻的一声“叮”,像蚊子翅子拍在耳膜上。那声音只他自己听得出来——三短一长,是“静默”信号。
他没抬头,指尖却己停在半空。绸缎尺子压着一匹月白色素缎,顾客正低头数铜板,嘴里嘟囔着“这价比上月贵了三文”。陈砚应了一声,嗓音平得像江面没风时的水,可左手指节却微微绷紧。他眼角余光扫过街口,金丝眼镜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像刀尖挑破晨雾。
顾长鸣来了。
那人穿着藏青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藤编手提箱,走得不急不慢。他站在对街,抬手扶了扶眼镜,目光在绸缎庄招牌上停了两秒,才迈步过来。
陈砚低头倒茶,动作没变,可倒水的手稳得出奇。滚水冲进粗陶茶壶,他手腕一转,茶盖磕在壶口,三下轻响——那是“敌现”的声码。茶香混着陈年樟脑味在屋里浮着,没人察觉这寻常声响里的刀光。
顾长鸣推门进来,风铃晃了晃,没响。他嘴角带笑,声音温吞:“陈掌柜,老规矩,一匹湖绸,要暗纹的。”
“顾处长今儿来得早。”陈砚抬眼,脸上是商人的笑,眼角却没动。他抽出一匹藏青湖绸抖开,绸面滑过指尖,发出沙沙声。那声音太熟了,像三年前刑房里皮鞭卷着血肉抽在墙上。
顾长鸣接过绸子,手指在纹路上,忽然道:“听说你们这行,最讲究‘丝不乱纹’?”
“是。”陈砚点头,“纹乱了,绸就废了。”
“那要是……”顾长鸣抬眼,镜片后目光像钉子,“有人偷偷改了纹路呢?”
陈砚没答,只把另一匹绸子展开,指尖在某处顿了顿。那是一处不起眼的接缝,线脚比别处密半分。他不动声色地用银簪尖在茶碗底划了三短一长,随即倒进茶水,字迹瞬间被水浸没,只碗沿留下几道细不可察的划痕。
“顾处长要的这匹,得现裁。”陈砚说,“得等一个时辰。”
“不急。”顾长鸣笑了,把藤箱搁在柜台上,“我等得及。”
他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掏出鼻烟壶,轻轻一旋,盖子弹开。陈砚瞥见那翡翠壶底闪过一道微光,像快门开合。他没动,只把银簪收回袖中,三根簪子贴着腕骨,冰凉。
一个时辰。
足够后院那批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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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天色灰下来,云压得低,像浸透了水的棉絮。一辆板车吱呀吱呀碾过石板路,停在绸缎庄后巷。老幺扛着麻袋下来,鸭舌帽反扣在头上,帽檐遮住半张脸。
“陈掌柜,货到了。”他嗓门粗,像是真扛工。
陈砚站在后院门口,袖手看着。板车上是两个樟木箱,标着“苏记南货”,漆面斑驳,像是跑了千里水路。他没让开箱,只淡淡道:“放那儿,明早再验。”
老幺应了声,弯腰去搬箱。可就在他抬手那一瞬,肩头猛地一晃,脚下一滑,手肘撞翻了墙角油灯。
火苗“轰”地腾起,照亮半院。
就在那刹那,陈砚瞳孔一缩。
箱缝里,一道金属反光一闪而过。不是铜,也不是铁,是电容外壳特有的冷银色。更有一行极小的字,在火光下显出半句:“……发报机组件,作者“丽娜来到”推荐阅读《谍影三重奏:我在重庆当掌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编号K-7”。
老幺“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去扑火,袖口擦过箱角,顺势一蹭。那动作快得像猫舔爪,可陈砚看见了——他指甲在箱缝划了一下,像是确认什么。
火灭了,院子重归昏暗。只剩焦木味混着樟脑气,在风里打转。
陈砚转身回屋,没说话。老幺跟进来,低声道:“是‘火种’的货,没被动过。”
陈砚点头,从柜底抽出一卷账本,翻开第十三页。那里夹着一枚铜钱,边缘有齿痕。他用银簪轻轻一挑,铜钱翻了个面——正面朝上,是“通行”;反面朝上,是“截停”。
现在,是反面。
他合上账本,走到后院棋桌前。棋盘上摆着残局,黑子压着白子一角。他坐下,拿起一枚黑子,轻轻敲了敲青瓷碗沿。
叮、叮、叮、叮——
西声短响。
“声波传频”确认:货真,未泄,可入网。
老幺站在门口,听见了,没动。他右耳耳垂缺了一角,此刻忽然嗡地一响,像有蜂子钻进颅骨。他抬手摸了摸,掌心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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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陈砚在密室拆箱。
灯罩蒙着蓝布,光像凝住的血。他用银簪挑开箱底暗格,取出一块扁平铁盒。打开,里面是发报机的震荡器,线路完整,焊点干净。他指尖抚过接口,确认无追踪装置,才轻轻放回。
可就在合盖时,他动作顿住。
震荡器底部,贴着一张极薄的纸条。不是密码,不是指令,是一行手写小字:
“周西,临江门,评书《岳飞传》。”
陈砚盯着那行字,呼吸没变,可左手小指猛地一抽。翡翠扳指硌在桌角,发出极轻一响。
他知道这字迹。
是老周的。
可老周不该在这种时候留字条。更不该用明文。除非——这是诱饵,或是陷阱。
他把纸条烧了,灰落在陶碟里,黑得像凝结的血块。
窗外,风卷着雾,拍在窗纸上。远处传来一声轮船汽笛,悠长,像是哭。
陈砚站起身,走到墙角铜盆前。盆里泡着几匹新到的绸子,说是防潮,其实是掩人耳目。他伸手进去,指尖在某匹绸底,触到一处异样——线脚密,针距短,是暗格。
他没拆,只记下位置。
明天,得让老幺去趟码头,查查这批货的船名。
还有,得去茶馆一趟。
但不是明天。
是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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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顾长鸣又来了。
这次他没买东西,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中央日报》。
“陈掌柜,”他笑,“昨儿夜里,你们后院起火了?”
陈砚正在掸柜子,手没停:“油灯翻了,小事儿。”
“哦?”顾长鸣把报纸递过来,“可有人看见,火光里……有金属反光?”
陈砚接过报纸,指尖在头版标题上轻轻一划。那标题是“渝州暴乱,开始戒严”,可他看见的是排版间距——左缩进两格,右对齐微偏,是《申报》的老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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