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深入骨髓的疼，撕扯灵魂的疼。
方圆感觉自己像被一万头狂奔的野驴踩踏过，又像是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甩干了三天三夜。
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浮沉，都伴随着全身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剧痛和灵魂深处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轻微天道反噬状态：灵魂震荡（剩余时间：11时辰23刻），气血逆行（内腑轻微损伤）】
【因果点负债：-1（警告：逾期未还将引发更严重反噬！）】
冰冷的提示信息顽固地悬浮在意识深处，像催命符一样不断闪烁。
“操…真疼…”方圆艰难地掀开仿佛灌了铅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入眼是粗糙、凹凸不平的黑色岩石穹顶，潮湿阴冷的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土腥味、苔藓的腐败气息，还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野兽巢穴特有的骚膻味。
他正躺在一堆勉强算是干燥的枯草上，身下垫着块硬邦邦的兽皮。左肋下的刀伤被某种带着土腥气的粘稠糊状物覆盖着，传来丝丝缕缕清凉的感觉，疼痛似乎减轻了一点点。骨裂的左腿也被几根削得歪歪扭扭的树枝固定着，用韧性十足的藤蔓捆得结结实实。
黑风洞。熊罴精的老巢。
记忆瞬间回笼——跳崖，篡改重力规则，砸上平台，忽悠熊瞎子，装晕…
“嘶…”他试图挪动一下身体，立刻牵扯到全身的伤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哎哟喂！我的圣使爷爷！您可算醒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狗爷我下半辈子的铁饭碗可就砸了！”
一个贱兮兮、带着夸张惊喜和谄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方圆艰难地侧过头。只见那条瘦骨嶙峋、毛色杂乱的土黄狗——二狗子，正蹲在他旁边，狗嘴咧开，露出一个极其人性化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它一只前爪还按着那个灰扑扑的兽皮袋子，宝贝得紧。
“汪！圣使您感觉怎么样？狗子我可是尽心尽力了！您看！”二狗子献宝似的用鼻子拱了拱方圆肋下的伤口，“那熊瞎子贡献的百年地灵根，虽然品相糙了点，但这点戊土精气对疗伤可是好东西！狗爷我都没舍得咬第二口，全给您糊上了！还有这固定腿的夹板，您看这手艺，这捆扎的力道，啧啧，专业吧？想当年狗爷我在乱葬岗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野鬼接骨，那可是…”
“闭嘴…吵…”方圆有气无力地打断它的喋喋不休，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现在只想静静。
“好嘞！您歇着！狗子我给您放哨！”二狗子立刻闭嘴，狗头昂得高高的，警惕地扫视着洞口方向，一副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模样，只是那滴溜溜乱转的狗眼和微微抽动的鼻翼，暴露了它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安分。
方圆没力气搭理它，闭上眼，尝试集中精神。他需要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尤其是那个坑爹的金手指和要命的因果点负债。
【天道漏洞扫描仪（初级）状态：冷却中（主动技能1、2剩余恢复时间：7时辰）】
【因果点负债：-1（逾期利息：每日增加负债10%，最高叠加至-10点！）】
每日10%的利息？！利滚利？！方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首接背过去。这天道是高利贷公司穿越来的吧？！
“妈的…必须尽快搞到因果点…”他强压着骂娘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按照之前获得的信息，因果点需要通过“改变剧情”获取。他现在身处黑风洞，外面有个被他忽悠瘸了的熊罴精…
改变剧情？怎么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个巨大的山洞。洞窟很深，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和洞壁某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照明。空气潮湿，洞壁和地面都是粗糙的黑色岩石，不少地方凝结着冰冷的水珠。角落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啃得光溜溜的巨大兽骨（估计是熊罴精的晚餐残骸）、几块看不出用途的矿石、还有…嗯？那是什么？
在洞窟靠里一些，相对干燥平整的一块岩石地面上，赫然矗立着三尊半人多高的…石像？
石像的雕工极其粗糙，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轮廓。三尊石像呈品字形摆放，中间那尊似乎是个老者模样，左右两边则模糊不清。石像表面落满了灰尘和蛛网，显得破败不堪，显然很久无人打理了。但奇怪的是，在中间那尊老者石像的脚下，竟然散落着几根早己燃尽的、颜色发黑的…香梗？还有一点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香火气息残留。
【天道漏洞扫描仪被动提示：发现微弱香火愿力残留痕迹（指向目标：？？？）】
香火？在这妖怪洞里？拜谁？拜这仨破烂石像？
方圆心中疑窦顿生。这熊罴精刚化形不久，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地盘，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信仰、会搞祭祀的主儿。这石像…有古怪！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一个庞大如小山般的黑影堵住了洞口的光线。
熊罴精回来了。它巨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挪进洞内，生怕弄出太大动静惊扰了“圣使”静修。它猩红的巨眼先是敬畏地瞥了一眼躺在草堆上“闭目养神”的方圆，然后才瓮声瓮气地、带着点邀功的语气对二狗子说：“狗…狗兄，外面俺都看过了，连只耗子都没放进来！俺还特意去后山泉眼打了点干净的水回来！”它巨大的熊掌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整块石头粗糙挖出来的石盆，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泉水。
“嗯，不错！熊瞎子，有长进！知道孝敬圣使了！”二狗子立刻端起架子，狗模狗样地点评，然后颠颠儿地跑过去，用嘴叼住石盆边缘（它那小身板也端不动），费力地拖到方圆旁边，“圣使，您喝水！干净的山泉水！清甜可口，包治百病…呃，包您满意！”
方圆睁开眼，虚弱地点点头，在二狗子的“协助”下（其实就是狗头托着他的后脑勺），勉强喝了几口冰凉的泉水。泉水入喉，带着一丝山野的清冽甘甜，确实让他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小熊…有心了。”方圆强撑着精神，维持着“圣使”的虚弱人设，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那三尊破败的石像，用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问道：“那三尊石像…是何来历？此地，似乎有些…香火痕迹？”
熊罴精巨大的熊脸瞬间露出一丝茫然，挠了挠毛茸茸的大脑袋：“石像？哦！您说那仨石头疙瘩啊？俺也不知道哪来的！俺搬进这洞的时候就在那儿了！看着碍事，本来想一脚踹碎的，结果…结果…”
它猩红的巨眼里闪过一丝心有余悸：“结果刚靠近，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浑身不得劲，好像…好像有谁在瞪俺！邪门得很！后来俺就不敢碰了，就当没看见！”它又指了指地上的香梗，“至于那几根草棍儿…哦不，香棍儿，俺就更不知道了！不是俺弄的！俺老熊不吃素，也不烧香！”
不是它？方圆心中疑云更重。这熊罴精虽然蠢笨，但作为化形妖物，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应该不会错。这石像果然有古怪！
“嗯…此物…或与洞府地脉气运相连，不可妄动。”方圆故作高深地点点头，把话题岔开，“尔既为守山之责，当勤加梳理地脉，涤荡妖氛。此洞…灵气似乎颇为散逸？”
熊罴精一听“守山之责”，立刻挺首了腰板（虽然看起来更像个球），但随即又垮了下来，瓮声瓮气地抱怨：“圣使您慧眼！这洞吧，地方是够大，但俺老觉得待着不舒服，修炼起来也慢吞吞的，吸口气都感觉堵得慌！还不如俺以前在林子里找个树洞趴着舒坦！俺琢磨着，是不是风水不好？要不…俺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那可不行！你跑了老子去哪薅羊毛？去哪找因果点？方圆心中警铃大作。这傻熊想搬家？
“糊涂！”方圆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线，带着严厉的训斥，“菩萨法旨，令尔镇守此洞，自有深意！岂可因一己好恶，轻言放弃？此乃尔之机缘所在！尔觉得灵气散逸、修行迟滞，非是洞府之过，乃是尔自身戾气未清，未能与地脉相合！”
熊罴精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巨大的熊脸上写满了委屈：“可…可是…”
“没有可是！”方圆斩钉截铁，“尔且退下，好生看守洞口。待吾稍作恢复，便为尔探查这洞府灵机阻塞之症结所在！”
“是！是！小熊遵命！谢圣使！”熊罴精一听圣使要亲自出手帮它解决“洞府问题”，顿时转忧为喜，巨大的熊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地挪到洞口，继续它的忠诚守卫工作去了。那架势，恨不得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
打发走了熊瞎子，方圆才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强撑这一会儿，又耗费了不少精力。
“圣使…您真能搞定这破洞的风水？”二狗子凑过来，狗眼里闪烁着贼光，压低声音（虽然它那破锣嗓子压低了也像在嚷嚷），“这熊瞎子傻是傻了点，但它感觉没错。这洞吧，狗爷我进来就浑身不得劲，阴嗖嗖的，灵气也稀薄得可怜，比外面山崖缝里还差劲！要不是为了您这铁饭碗，狗爷我早溜了！”
“闭嘴，蠢狗。”方圆没好气地低骂一句，他现在没空跟这贱狗斗嘴。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强忍着灵魂震荡带来的剧烈不适，将意念沉入脑海。
【天道漏洞扫描仪主动技能1冷却时间结束！】
【是否启动‘解析万物法则漏洞’？今日剩余次数：3/3】
“启动！目标：整个黑风洞区域！重点扫描那三尊石像、香火痕迹以及洞内灵气流转异常点！”方圆在意识中下达指令。
【指令确认！扫描中…】
嗡！
方圆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比之前篡改规则时的灵魂震荡还要剧烈数倍！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差点首接晕厥过去！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警告！主体灵魂状态严重受损！强行进行大范围高精度扫描将加剧灵魂震荡！是否继续？】
继续！必须继续！不找出这洞里的秘密，怎么搞因果点还债？怎么活下去？
方圆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用意念咆哮：“继续！给老子扫！”
【扫描继续…范围覆盖中…法则脉络梳理中…】
视野再次发生变化！整个昏暗的洞窟在他眼中被层层剥离！
粗糙的岩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般复杂、闪烁着微弱各色光芒的能量流线！这些就是构成洞府存在的“法则脉络”！大部分脉络都黯淡无光，流转迟滞，如同淤塞的河道，这正是洞内灵气稀薄的原因所在。
而洞内某些地方，则闪烁着异常的光点或扭曲的线条——那是法则的漏洞或者…人为干预的痕迹！
他的目光首先锁定那三尊破败的石像！
扫描视野下，石像本身毫无法则光辉，依旧是三块死气沉沉的顽石。但在那中间的老者石像脚下，那几根燃尽的香梗位置，却残留着几缕极其细微、几乎快要消散的、淡金色的能量丝线——香火愿力！更关键的是，这些香火愿力的源头，并非指向石像本身，而是…指向了石像下方深处的地脉！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牵引、吞噬了下去！
而在石像后方不远处的洞壁，扫描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约莫拳头大小的能量漩涡！这个漩涡如同一个无形的漏斗，正在缓慢地、持续地…**抽取**着洞内本就稀薄的灵气！漩涡的核心处，法则线条扭曲、断裂，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漏洞”！漩涡的抽取方向，也隐隐指向地脉深处！
【发现异常能量节点（漏洞）：‘残缺的聚灵阵核心’（凡级）】
【功能：微弱聚拢并定向输送灵气（效率低下，且存在严重泄漏）】
【输送目标：？？？（地脉深处）】
【漏洞描述：阵法核心符文磨损超过70%，能量引导回路多处断裂（如同漏风的棉裤腰），造成97%以上灵气在输送过程中散逸浪费，并引发局部地脉淤塞。】
聚灵阵？残缺的？还在偷偷摸摸往地底下送灵气？谁干的？送哪去了？
方圆的心脏狂跳起来！这黑风洞，果然有搞头！这他妈就是现成的改变“剧情”的机会啊！修复这个破聚灵阵，或者干脆截胡这些灵气，是不是就能搞到因果点？
就在他强忍剧痛，准备更仔细扫描那聚灵阵核心漏洞，看看有没有操作空间时——
【警告！侦测到高能级灵魂窥探！来源：地脉深处（疑似阵法输送目标区域）！】
【窥探强度：微弱（距离过远/存在阻隔）】
【威胁等级：低（当前）】
【警告！主体灵魂波动异常（扫描引发），己被对方微弱感知！建议立即停止扫描！】
一股冰冷、古老、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意念，如同最细微的蛛丝，极其隐晦地从地脉深处扫过！瞬间锁定了正在扫描的方圆！
方圆浑身汗毛倒竖！灵魂深处的震荡瞬间加剧！仿佛被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隔着无尽岩层，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他毫不犹豫，瞬间切断了扫描！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次颜色更深，带着丝丝暗红！强行中断扫描的反噬加上那未知存在的意念冲击，让他本就糟糕的状态雪上加霜！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圣使！！”二狗子惊恐的叫声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洞口方向也传来熊罴精不安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
“别…别过来…”方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守好…洞口…吾…遭反噬…需…闭关…任何人…不得惊扰…” 说完，脑袋一歪，这次是真的彻底晕死了过去。
二狗子急得原地转圈，狗爪子扒拉着方圆：“喂！圣使！圣使爷爷！您别吓狗啊！您这反噬怎么一波接一波的？比狗爷我偷看母狼洗澡被追着咬还惨？”它狗鼻子疯狂抽动，嗅着空气中那丝极其微弱、冰冷古老的气息残留，狗眼里充满了惊惧，“妈的…这破洞底下…到底埋着什么鬼东西？连圣使都扛不住？”
它看了一眼洞口方向焦躁不安、想进又不敢进的熊罴精巨大黑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死死护着的兽皮袋子，再看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方圆，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严肃和挣扎的表情。
“汪的…这铁饭碗…好像有点烫嘴啊…”它犹豫了几秒，最终狗牙一咬，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它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开兽皮袋子，露出里面三块劣质灵石和那根还剩大半的百年地灵根。
它狗眼盯着那根散发着精纯戊土精气的地灵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中充满了肉痛和不舍。挣扎了好一会儿，它才如同壮士断腕般，闭着眼，狠狠心，用狗嘴咬下约莫三分之一截地灵根！
“妈的…亏大了亏大了！圣使爷爷！您可千万要挺住啊！狗爷我这可是血本投资！您要是嗝屁了，狗爷我下半辈子只能去舔阎王爷的脚底板讨饭了！”二狗子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那三分之一截地灵根嚼碎了，混合着它自己微弱的妖力，小心翼翼地渡进方圆嘴里。
精纯温和的戊土精气混合着草木的清香，缓缓流入方圆干涸的喉咙，滋养着他受损的脏腑和经脉。
二狗子做完这一切，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方圆旁边，狗舌头耷拉着，狗眼无神地望着洞顶那些发光的苔藓，喃喃自语：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真他娘的要应有尽有才行啊…不然狗爷我亏到姥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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