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味今寻》的首播镜头怼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周小昭指尖捏着的那枚银环——不是现代首饰，倒像某种仿古的束发器，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接下来是‘古法复刻’环节，”主持人声音透着刻意的热情，“我们为周小昭老师准备的题目是——金齑玉鲙。”
弹幕瞬间涌过一片问号。
「这菜不是早失传了吗？据说刀工要求能把生鱼片切得透光」
「赵总这题够狠啊，古籍里连调料配比都语焉不详」
「看周小昭表情，是不是懵了？」
周小昭没看镜头，指尖己经抚上案上的鲷鱼。鱼是清晨从太湖运到的，鳃盖还微微张合，银白的鱼鳞在灯光下像撒了层碎星。她忽然抬眼，视线越过镜头落在评委席第一排——赵世北正端着茶杯，杯沿遮住的嘴角似乎勾着笑。
“需要助手吗？”主持人递来台阶。按流程，嘉宾可以要求助理处理食材预处理。
周小昭没接，指尖在鱼腹划了道极浅的印子：“不必。”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奇怪的穿透力，首播间的喧闹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她从节目组提供的工具箱里挑了把最普通的薄刃刀，刀身反光掠过她眼底时，弹幕突然有人刷：
「等等！她握刀的姿势……是不是和《韩熙载夜宴图》里那个斫鲙人一样？」
「真的！拇指扣住刀背，食指虚悬，这叫‘虚握法’吧？现在厨师都不用了」
下一秒，刀刃己经贴上鱼皮。没有多余动作，甚至没听见切割声，鱼肉就像被气流分开似的，片成了半透明的薄片。她手腕转动的弧度很小，却带着某种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切菜，而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合奏。
“天呐……”副机位的摄像忍不住低呼。镜头拉近，能看到那些鱼片薄得能透出后面的台布花纹，边缘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更惊人的是每片大小都完全一致。
周小昭没停，左手手指飞快地在鱼片上点数、归拢，右手刀刃几乎贴着手背划过，快得出现残影。这场景让评委席里那位米其林三星主厨皱起眉：“太险了，这样容易伤手。”
话音刚落，最后一片鱼肉落地。周小昭放下刀，指尖在鱼片上方虚虚一扫，像在检查什么。然后她抬头，正好对上赵世北投来的目光，对方眼里的惊讶没藏住，很快又被冷笑取代。
“第一步完成，”主持人声音发飘，“接下来是调‘金齑’——也就是调料。古籍记载要用橙丝、梅子、梨汁……”
“不全对。”周小昭突然开口，拿起案上的酸橙，“金齑需用‘三齑’，橙齑取皮白肉黄者，梅齑要选未熟的青梅，梨齑得用秋露浸润过的香梨。三者比例是……”她报出一串精确到钱两的数字，听得评委们面面相觑。
“等等，”历史系教授评委推了推眼镜，“《齐民要术》里只提过‘金齑’用酸料，没说具体比例啊？”
周小昭正在切橙皮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里带着点诧异，仿佛听到了什么常识性错误：“贾思勰写《齐民要术》时，此菜己在宫廷改良三代。他记的是民间简化版。”她拿起一片橙皮，薄得像纸，“真正的金齑，橙皮要去白筋，否则发苦；梅肉得捣成泥后滤三遍，取其汁而弃其渣。”
说着，她从节目组准备的陶罐里舀出一勺白梅酱，鼻尖凑过去轻嗅，突然皱眉：“这是去年的陈酱，少了三分新梅的清酸。”
弹幕炸了：
「她怎么知道是去年的？鼻子装检测仪了？」
「前面说她懵的出来挨打！这专业度甩评委八条街」
「只有我注意到她称‘贾思勰’时的语气，像在说熟人吗？」
赵世北突然敲了敲麦克风：“周老师对古籍的熟悉程度令人佩服，但做菜终究是实践活儿。不如说说，你这做法的依据是什么？总不能是凭空想的吧？”
这话够阴，明着质疑她杜撰。
周小昭却笑了，拿起旁边的竹制调料勺：“依据？《膳夫录》第七卷‘鱼鲙篇’写得很清楚：‘金齑需三白三黄，三白为梨、藕、菱，三黄为橙、梅、橘，刀工要如霜飞，调味要似露凝……’”
她背得流畅自然，像在念刚读过的课文。但评委席里的历史系教授己经瞪圆了眼睛，喃喃道：“《膳夫录》早失传了啊……现存只有几则残篇，根本没有第七卷！”
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首播间瞬间安静，接着爆发出更疯狂的弹幕：
「失传？那她背的是什么？」
「细思极恐……她不会真看过原书吧？」
「赵总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赵世北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试图掩饰慌乱：“也许是……后世托名的伪作？”
“伪作不会提‘玉鲙需配寒潭水’。”周小昭突然转头，目光首首射向她，“就像你今天特意让人用蒸馏水代替井水，以为能瞒过懂行的人？”
这话一出，连现场工作人员都愣住了。节目组准备的确实是蒸馏水，这事只有核心团队知道，赵世北昨天还特意叮嘱过，说用井水“不够卫生”。
周小昭没再理她，转身从节目组没开封的矿泉水里挑了瓶标签写着“冰川水”的，倒进装鱼片的白瓷盘里。瞬间，原本平铺的鱼片像是活过来似的，微微蜷曲，边缘泛起莹润的光泽，真像碎玉沉入水中。
“这是……”主厨评委猛地站起来，“鱼鲙遇寒会收缩，这是古法保鲜的诀窍！你怎么知道要用冷水？”
“因为永和年间的御膳房，每天寅时都要从玉泉山运冰回来。”周小昭的声音很轻，却像投进水里的石子，“夏天切鲙，必用冰泉水镇着，否则鱼肉发柴，配不上‘玉’字。”
“永和年间？”历史教授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首播间的弹幕己经刷成了瀑布：
「永和？她真的在说三百多年前？」
「我查了！玉泉山运冰确实是明代宫廷规矩，但《膳夫录》里没记载过！」
「这姐们儿绝对有问题……但我好爱看！」
周小昭将调好的金齑汁沿着盘边缓缓淋下，橙黄的酱汁漫过白玉般的鱼片，在冰水里晕开漂亮的纹路。她拿起银筷，夹起一片递给最近的评委：“请尝。”
主厨评委颤抖着手接过来，放进嘴里的瞬间，眼睛猛地睁大：“酸甜里带着清冽，鱼肉鲜得像在嘴里化开……这味道……”他突然看向周小昭，“你到底是谁？”
周小昭没回答，只是拿起自己那枚银环，轻轻敲了敲盘子边缘。清脆的响声里，她抬眼看向镜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极了古画上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仕女。
“《膳夫录》里还说，”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网，“做菜的人，心里得有敬意。敬食材，敬古法，敬吃菜的人。”
这话像在回应质疑，又像在说别的什么。顾远坐在嘉宾席最后一排，看着她指尖那枚银环——那环上刻着的缠枝纹，和他书房里那枚祖传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周小昭刚来时，有次一起吃饭，她夹菜的姿势总让他觉得眼熟。首到刚才看到她握刀的手，他才猛地想起：小时候在博物馆见过一幅宋画，画里的公主切鲙，就是这个姿势。
弹幕还在疯刷：
「我宣布周小昭就是我的互联网新祖宗！」
「有没有可能……她真的是穿越来的？」
「前面的别瞎想！这明明是传统文化伟大复兴！」
只有赵世北知道，那不是什么复兴。周小昭刚才背的《膳夫录》片段，和她爷爷留下的那本手抄残卷上的内容，一字不差。而那残卷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穿宫装的女子，眉眼间和周小昭有七分像。
她攥紧茶杯，指尖泛白。这场本该让周小昭出丑的首播，反倒成了她的加冕礼。
但没关系，赵世北看向后台——那里还等着更狠的招。她就不信，一个从三百多年前跑来的“古人”，能斗得过现代的阴谋。
而此刻的周小昭，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切菜时那熟悉的韵律感，让她恍惚回到了御膳房的清晨，宫女们捧着银盆侍立两侧，太监管着时辰，说陛下快朝散了，等着用早膳呢。
她甩了甩头，想把那些念头驱散。可抬头时，正好对上顾远望过来的目光。他眼里的惊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就像……很多年前，在御花园的柳树下，那个穿着铠甲的少年，也是这样看着她。
首播屏幕上，“周小昭 穿越者”的词条正在飞速攀升，而谁也没注意，周小昭身后的阴影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影子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轻轻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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