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北京浸在墨蓝色的夜雾里,龙西喜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大门口,车窗上凝着一层薄薄露水。张?推开车门进入,这几日忙着给老人复诊,竟没留意夏夜己带着秋意。佘丽娜跟在后面,帆布包侧袋插着本《北京风物志》,扉页用铅笔勾着故宫平面图,是她昨晚临睡前特意准备的。
“得赶在西点半前进广场,今儿升旗时间5:00。”龙西喜晃了晃车钥匙, “我把车停东华门,你们逛完故宫打我电话。”他说话时,胡同深处传来几声梆子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天安门广场的安检口己排起长队,人群像条沉默的河流,顺着围栏蜿蜒。张?看见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相机,白发苍苍的夫妇搀扶着,还有背着画板的年轻人。佘丽娜忽然拽了拽他袖子,指着远处:“你看,仪仗队过来了!”
晨光微熹中,一列身影从人民英雄纪念碑方向走来。武警战士的帽檐镀着金边,枪尖在路灯下闪着冷光,脚步声像重锤敲在青石板上,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在秒针节点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张?听见自己心跳混进那整齐的节奏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课本上见过的插图,此刻如此真实地在眼前展开——国旗班班长擎着红旗,护旗手左右护卫,正步踏过金水桥时,东方的云层裂开一道金缝。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国歌奏响的刹那,佘丽娜的声音轻轻跟唱起来。张?转头看她,晨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眼睛里映着渐渐升起的国旗,像落了两簇跳动的火焰。周围的歌声汇成浪潮,有人举起手机录像,有人摘下帽子,白发老军人抬手敬礼时,袖口磨得发亮的补丁在晨光中颤动。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慢慢散开。
龙西喜不知从哪买来了早餐,几个纸碗里装着鸡蛋、豆汁、炒肝、油条和焦圈,摆在广场边的石凳上。“尝尝正宗的,”他把豆汁推给张?,“好多外地人喝不惯,说像泔水。”
张?犹豫着抿了一口,酸馊味首冲鼻腔,忍不住皱起眉,却听见佘丽娜轻笑出声:“我第一次喝也这样,现在倒觉得挺香。”她舀起一勺炒肝,蒜末和香菜浮在浓稠的汁里,“你看这勾芡,得用猪大肠和猪肝慢炖,老北京人就好这口儿。”
龙西喜果然没进故宫,在午门门口挥挥手:“你们慢慢逛,我去中山公园喂鸽子。”
阳光己经铺满红墙,游客渐渐多起来,导游的小旗子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佘丽娜展开地图,指尖划过“午门-太和殿-东六宫-珍宝馆”的路线:“小时候跟我爸来过,那会儿只记得御花园的假山,现在想看看钟表馆,听说有乾隆年间的铜镀金转花水法人打钟。”
穿过午门的券洞时,张?忽然停下脚步。头顶是厚重的城楼,脚下是磨得发亮的石板,几百年时光像潮水般涌来——他想象着明朝宫女端着食盒走过,清朝侍卫按剑而立,此刻自己影子正投在他们曾走过的地方。
佘丽娜似乎看出他的怔忪,轻声说:“第一次来都这样,好像能听见历史的声音。”
太和殿前的广场比想象中更开阔,汉白玉栏杆上的螭首排水孔雕刻精细,日晷在阳光下投下清晰的影子。
张?仰头看太和殿的屋檐,檐角走兽在蓝天下舒展着身姿,斗拱层层叠叠,像凝固的浪花。
“你知道吗,”佘丽娜指着殿内隐约可见的金漆龙椅,“这椅子叫髹金漆云龙纹宝座,底座有15层,全是榫卯结构,没用一根钉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整个故宫的珍宝。
他们在东六宫的永寿宫停留最久。庭院里的古柏枝繁叶茂,廊下的展板介绍着明清后妃的生活。
佘丽娜指着一幅画像:“这是孝和睿皇后,嘉庆的第二位皇后,你看她的凤钿,上面嵌着东珠和红宝石。”
张?凑过去看,忽然发现画像角落里有只狸花猫,正蹲在太湖石上打盹,尾巴尖轻轻晃动。
“你看,”他拉过佘丽娜,“连画里的猫都这么悠闲。”两人相视一笑,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钟表馆里果然琳琅满目。最显眼的是那座铜镀金转花水法人打钟,钟楼上的小人会定时敲钟,水法装置喷出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佘丽娜看得入了迷,张?便站在她身后,听她轻声念着解说牌:“此钟为英国制造,乾隆年间入贡,表盘上的珐琅花纹……”她的声音混着展厅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像一首舒缓的曲子。
忽然有个小男孩挤过来,仰着脑袋问:“姐姐,这个钟现在还会走吗?”佘丽娜蹲下身,耐心解释:“会呀,但现在是展览,不能随便动哦。”
从珍宝馆出来时己是午后。御花园的千秋亭前围了不少人,有人在画速写,有人在拍古装写真。
佘丽娜在一株古石榴树下停下,抬头看树上挂着的祈福牌:“你说,几百年前住在这里的人,会不会也在这棵树下许过愿?”张?没说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石榴花己经谢了,枝头结着青涩的果实,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回答某个古老的问题。
走出神武门时,夕阳正给故宫的飞檐镀上金边。护城河波光粼粼,对岸的景山万春亭隐约可见。佘丽娜回头望了一眼,红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庄重:“下次该去景山看看,站在山顶能看见整个故宫的全景。”
张?点点头,忽然想起早上升旗仪式上她唱歌的样子,便轻声说:“其实今天最难忘的,是看升旗的时候。”
“嗯?”佘丽娜转过头,眼里映着晚霞的光。
“觉得很震撼,”张?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我们,给那些老人看过病后,觉得心里很踏实。其实就跟看升旗一样,都是心里有个念想,觉得是值得的。”
佘丽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嘴角扬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你说得对。”
这时龙西喜的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他探出头:“怎么样,脚走废了没?”
“还行,”佘丽娜坐进副驾,把地图折好放回包里,“就是没看够。”
车缓缓驶离故宫,张?从后车窗望去,神武门的城楼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车流中。但那抹红墙的影子,却像刻在了心里——晨光中的国旗,太和殿的琉璃瓦,御花园的石榴树,身边说着“没看够”的姑娘,都在夕阳里渐渐沉淀,成为这个难得放松的日子里,很温柔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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