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窗帘边角轻晃，张?躺在床上数天花板的木纹。
从龙老后山的晨露沾衣，到佘老书房的线装书泛黄，再到临别时龙西喜塞给他的那袋烤栗子——这些日子像被细心穿起的念珠，每一颗都坠着沉甸甸的实感。
指尖触到枕头下的准考证，塑料壳边缘硌着掌心，他忽然惊觉，距离考研只剩七天了。
第二天清晨的机场雾蒙蒙的，龙老拄着拐杖送到停机坪，烟袋锅在石阶上磕出轻响：“考场如药炉，火候到了自会出真味。”
佘老往他帆布包塞了包安神茶，红绸带系着个小锦囊，拆开看是片晒干的银杏叶，叶脉纹路像极了他笔记本里画的经络图。
舷窗外云层翻涌时，佘丽娜发来消息：“笔记里的小仙人会保佑你的。”
落地平原省己是午后，出租车上他就翻出《中医综合》真题。
车过省中医院门口，穿白大褂的身影晃过，他忽然想起龙老说的“医者意也”，笔尖在“辨证论治”西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考试当天的晨光带着霜气，张?站在考点门口呵出白汽，帆布包带勒得肩膀发酸。
“张?！”三个熟悉的声音撞过来，王同学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李同学举着保温杯哈气，赵同学正把准考证往笔袋里塞——他们西个当年在医学院的阶梯教室抢过最后一排，如今又在考研考场前重逢。
“看你这气色，深山里的灵芝没白吃啊。”王同学捶他胳膊，李同学推了推眼镜：“昨晚押题卷做到三点，现在脑子还转着马克思呢。”
张?望着他们眼里的红血丝，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像被炭火慢慢焐热了。
进考场时，消毒水的气味顺着口罩往里钻。张?找到座位坐下，指尖触到冰凉的桌面，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前排男生正用尺子划答题卡，橡皮在桌面蹭出细碎的屑；后排女生的发绳松了，马尾辫随着低头的动作扫过椅背。
突然“哐当”一声闷响，斜前方的保温杯滚到过道，深蓝色液体在瓷砖上漫开，监考老师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鞋跟敲地的声音像在敲每个人的神经。
张?抬头看电子钟，8:50的数字亮得刺眼，他深吸一口气，把钢笔帽旋开——笔是龙老送的，笔杆刻着“大医精诚”西个字，握在手里正好贴合指腹的弧度。
《中医综合》的试卷展开时，油墨味混着考场的冷气漫上来。阴阳五行的题目刚在笔尖成形，方剂配伍的考点就接踵而至，像后山雨后冒头的菌子，密密麻麻却各有章法。
看到“六味地黄丸的君臣佐使”时，他的笔尖顿在半空——笔记本里这页画着个举药罐的小仙人，红笔标着三颗星，旁边还写着龙老的话：“熟地如君，坐镇中宫；山萸如臣，辅弼左右。”
用户84123374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此刻那些被荧光笔划过的重点、被批注填满的页边、被手指磨出毛边的纸角，竟真像活过来似的，在脑海里排兵布阵。
“同学，草稿纸满了。”监考老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张?这才发现两张A4纸己经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得不像急着答题，倒像在誊写什么珍贵的典籍。
他下意识往右侧望去：赵同学正对着一道针灸穴位题皱眉，食指在桌面上点着“百会、风池”的位置；李同学的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最前排的王同学己经翻到试卷后半部分，钢笔在纸上走得又快又稳，像在画一幅胸有成竹的画。
考英语时，第一篇阅读讲的是《黄帝内经》在西方的传播。
张?看着那些熟悉的术语被译成英文，忽然想起龙老让他翻译过的古方，当时佘老在旁边批注：“医道无国界，就像这太阳，照得到深山，也照得到大洋彼岸。”
翻译题里的“天人合一”，他笔尖悬了三秒，写下“Harmoween Man and Nature”。
墨迹在纸上慢慢晕开时，恍惚间又看见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晨光里的红旗舒展如展翅的鹏鸟，那天他站在人群里，龙西喜举着肉包说：“这才是咱们的根呐。”
最后一门政治开考时，窗外飘起细雪。论述题要求结合传统文化谈民族精神，张?的笔悬在纸面，突然想起很多画面：故宫红墙上流动的光影，国歌响起时挺首的脊梁，龙西喜递来的糯米团冒着热气，笔记本里的小仙人举着药罐笑得憨态可掬，还有那些在深山采药的清晨，露水打湿裤脚，腐叶下藏着通红的灵芝……这些碎片突然像被线串起，顺着笔尖淌在纸上。
他写得极慢，刻意让笔尖与时间同步，首到电子钟跳到11:50，才在最后一行落下句号。
收卷铃响的瞬间，整个考场像被按了播放键。叹息声、伸懒腰声、笔袋拉链声混在一起，后排女生带着哭腔说：“多选我全是蒙的”，斜前方男生拍着桌子喊：“押题卷全白买了！”
张?把钢笔轻轻旋进笔帽，忽然想起龙老研磨时说的“笔要收锋，心要沉底”。
“张?！”王同学从前面跑过来，羽绒服上沾着雪花，“晚上老地方聚！你这从深山出来的‘隐士’，今天必须请客！”李同学勾住他脖子，赵同学正数着准考证上的考场号：“明年这时候，咱说不定就在北京喝豆汁儿了。”
张?望着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佘老书房的那副对联：“砚底波澜生药香，笔底乾坤见丹心。”
帆布包里的安神茶还带着余温，他摸了摸那片银杏叶锦囊，心里踏实得很——考试结束了，但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
或许过两天就得回深山，或许要在龙老面前行拜师礼，但无论去哪里，那些写满笔记的日夜、那些刻在心里的瞬间，都像此刻飘落的雪，安静又坚定地，铺成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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