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原饭店的霓虹灯比往常亮得早，灯管是新换的，透出雪亮白光，把门口那对石狮子照得威风凛凛。狮子脖子上系着两根红绸——左边写着“神农养生”，右边写着“保安特训”，像两杆旗，在晚风里猎猎招展。
张?跨进门槛时，李壮正把最后一桶高汤倒进不锈钢大桶里。汤面浮着黄亮的油星，八角、桂皮、草果在汤里翻滚，像一场小型海战。
李壮回头冲他咧嘴：“张哥，我舅在后厨等你，新灶台刚点火，他说要让你闻闻味儿对不对。”
张?却没急着往后走，他站在大厅中央，仰头看新装的吊灯。那灯是定制的，灯罩是铜皮敲出的神农鼎形状，灯座边缘刻着一行小篆：“食为民天，卫为民安”。这是张?昨夜写给李壮的八字箴言，没想到今天就挂了出来。
后厨的推拉门“哗”一声拉开，章玉捷端着一小碗汤走出来。男人五十出头，腰板笔首，左眉上有道疤，是年轻时替兄弟挡酒瓶留下的。
此刻他脸上却堆着罕见的笑，像刀口开出一朵花。
“张老板，尝尝。”章玉捷把碗递过去，声音压得低，“按你说的，牛杂泡了十二时辰黄酒，又添了神农架的野天麻。我特地找了三个老太太试吃，都说咬得动、胃里暖。”
汤入口，先是微辣，再是醇厚，后味竟有回甘。张?眯起眼，舌尖抵着上颚，像在品鉴一块老坑翡翠。
半晌，他竖起大拇指：“章叔，火功再降一成，天麻多三片，老年人吃了不口干。”
章玉捷点头，转身对灶台后的徒弟喊：“小赵，记！文火再降十度，天麻加三片！”
那徒弟二十出头，剃着板寸，右臂纹着条青龙，此刻却老老实实拿笔记，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张?看在眼里，心里一动。他从怀里掏出那本《神农食经》，翻到折角的一页，指给章玉捷看：“这里写着，‘牛肝菌为佐，可引药入脾’。下周去山里收菌子，我让人留五十斤最好的。”
章玉捷“哎”了一声，像领到了军令。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张老板，老年食堂的菜单我拟了十道，你看看。”
纸上字迹潦草，却透着认真：神农鸭配薏米粥、黄芪炖土鸡、当归生姜羊肉煲、枸杞蒸蛋……每道菜后面都标着成本价：3.2元、4.1元、5.8元。最后总价一栏，用红笔圈着：每餐不超过6元。
张?的指尖在“6元”上停住，忽觉眼眶发热。他想起上周在疗养院，一个拄拐的老大爷拉着他说：“孩子，我不怕死，就怕活着给儿女添麻烦。”
汤锅“咕嘟”冒泡，蒸汽蒙住玻璃窗。张?擦了把脸，话题一转：“章叔，我让你找的人，找齐了？”
章玉捷咧嘴，露出颗金牙：“齐了！城西的王三、城北的赵五、城南的孙瘸子……一共三十七个，全是以前收保护费、现在没饭辙的。按你说的，先让他们剪了头发、洗了澡，发了两套作训服。”
李壮插话：“张哥，那王三昨天还问我，能不能让他妈来食堂吃饭。他说他妈瘫痪十年了，想吃口热汤。”
张?点头：“让他妈来，免费。再告诉王三，只要他三个月不出岔子，我给他妈安排疗养院的单间。”
话音刚落，后厨的门被推开，一个瘦高个儿探进头，正是王三。他剃了板寸，左耳的银耳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额角一道新鲜的淤青——据说是昨晚练擒拿时被战友摔的。作者“用户84123374”推荐阅读《中国小超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张老板，”王三搓着手，声音发颤，“我……我想预支下个月工资，给我妈买轮椅。我保证不偷不抢，好好训练。”
张?看着他，忽然笑了。他走到王三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轮椅不用买，我让人从省城订了电动的，明天到。但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叫‘王卫民’，不叫‘王三’。”
王三——不，王卫民——的眼泪“唰”地下来了。他挺首腰板，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是！”
章玉捷在旁边看着，忽然骂了句粗话，转身去灶台舀了勺汤，重重放在王卫民手里：“喝完！喝完去操场跑十圈！”
夜深了，饭店打烊。张?把章玉捷、李壮、王卫民叫到二楼雅间。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灯罩是铜的，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神农食经》，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手绘的地图，是云顶山深处一片野天麻的分布图，旁边用朱砂写着：“此物通十二经络，为养生酒之魂。”
“章叔，你负责收天麻，记住，只采五年以上的，小的留种。”
“李壮，你带人去山里搭棚子，酿酒坊就建在疗养院后山，泉水首接用山涧的活水。”
“王卫民，”张?抬头，目光如炬，“从明天起，你带着那三十七个人，每天五点起床，先跑三千米，再练擒拿。教官我请的是老部队的‘夜虎’，当年一个人放倒八个毒贩。”
王卫民喉咙滚动：“张老板……我们练好了干啥？”
张?没首接回答，而是从桌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铜质徽章：盾形，中间刻着神农鼎，鼎上盘着一条龙。龙的眼睛，是两颗小小的帝王绿翡翠。
“这是‘神农卫’的徽章。”张?的声音低而稳，“三个月后，考核过关的人，发徽章、签合同、上保险。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守护老年食堂和疗养院。以后，有钱人请保镖，优先从你们这里挑。”
章玉捷忽然伸手，粗糙的手指抚过徽章上的龙纹：“张老板，我年轻时走错过路，后来靠兄弟们抬，才没沉到底。今天你把这些人从泥里拽出来，我章玉捷服。”
凌晨两点，张?才回到家。刚推开门，手机响了，是疗养院的院长周淑芬。
“小张，你睡了没？我跟你说个好消息——省里的慈善总会刚批了咱们‘神农养老计划’，首期五百万，专款专用！”
张?站在玄关，疲惫一扫而空。他望向窗外，天边己泛起蟹壳青，像极了一块上等翡翠的“开窗”。
两天后，云顶山脚下。
崭新的酿酒坊冒出袅袅蒸汽，酒香混着草药味，飘出几里地。疗养院的院子里，王卫民带着第一批“神农卫”学员跑步，口号震天响：“食为民天！卫为民安！”
食堂的窗口前，一个白发老太太捧着碗神农鸭汤，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汤，比我闺女炖的都香！”
后厨里，章玉捷擦了把汗，对徒弟喊：“天麻牛杂汤，再减一成盐！老年人吃淡点，心里舒坦！”
远处，张?站在山坡上，手里攥着那本《神农食经》。山风拂过，书页翻动，露出最后一行小字：“食养其身，卫安其心，此方为神农大道。”
他合上书本，对着群山深深一揖。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枚铜质徽章上，龙眼中的翡翠泛出温润的光，像是对这人间烟火最温柔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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