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气氛沉闷得如同窗外那片阴沉欲雨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略带苦涩的药味,混杂着从金兽香炉里散发出的、厚重的安息香气息,非但没能让人感到宁静,反而更添了几分压抑。
榻上,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当朝太后,正紧锁着双眉,半靠在一方绣着万福金安图样的明黄色软枕上。她那张曾经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盖着锦被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软垫,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李嬷嬷,”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沙哑和虚弱,“让那些太医都退下吧。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些陈词滥调,听得哀家心烦。”
“是,娘娘。”
掌事姑姑李嬷嬷,一个年过五旬、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妇人,连忙对着候在殿外的几位御医,挥了挥手。御医们如蒙大赦,一个个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嬷嬷心中疼惜不己。她自小便跟在太后身边,从潜邸到深宫,风风雨雨几十年,主仆之情,早己胜似母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这双腿,是早年随先帝在边境苦寒之地征战时,落下的老病根。平日里还好,可一到这种阴雨连绵、寒气入骨的天气,那份疼痛,便如同万千只蚂蚁在啃噬骨髓,足以让最坚强的硬汉都为之色变。
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驱寒活血的汤药,走到榻前,柔声劝道:“娘娘,您再忍忍,喝了这碗药,兴许能好受些。”
太后疲惫地睁开眼,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负责膳食的西品尚宫孙采薇,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她先是恭敬地将姜汤奉上,随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那个用素色锦布包裹的、并不起眼的长条形盒子,和那封未署名的信,一并递给了李嬷嬷。
“李嬷嬷,”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飞快地禀报道,“方才,宫外一个相熟的故人之女,托奴婢的兄长,辗转送来了这个。说……说是什么能缓解风湿痹痛的奇巧之物,是她的一片孝心。奴婢不敢擅专,亦不敢隐瞒,还请嬷嬷定夺。”
李嬷嬷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宫里是什么地方?规矩大如天。私相授受,尤其是从宫外往里递东西,这可是大忌!若非孙采薇是她的心腹,为人又一向谨慎本分,单凭这一条,就足够让她掉脑袋了。
她本想立刻出声斥责,将东西退回去。可当她听到“缓解风湿痹痛”这几个字时,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榻上那位正被病痛折磨得面无血色的主子身上。
一丝犹豫,在她那双精明而沉稳的眼中,一闪而过。
“东西留下,你先退下吧。此事,不许再对第三个人提起。”李嬷嬷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将盒子与信,拢入了自己的袖中。
“是,奴婢遵命。”孙采薇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
李嬷嬷端着那个盒子,心中却是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充满了风险。万一里面藏着什么歹毒的物事,伤了太后,那便是万劫不复。
可情感上,她又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万一……万一这东西,真的有用呢?只要能让主子少受一分罪,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她也愿意去尝试。
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先是将那盒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确认没有异味和毒药的痕迹。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并未署名的信。
信,是用最上等的宣纸写的。字迹,是清秀而有力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闺阁女子少有的风骨。
李嬷嬷在宫中阅人无数,只看这字,便知写信之人,定非寻常之辈。
她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
越读,她那双精明的眼中,就越是泛起波澜。
信中提及的,太后与云舒亡母的“少时之谊”,她这个老人,是知道的。当年,太后还只是亲王侧妃,与云舒的母亲,那位神工云家的嫡女,确实有过一段手帕交的情分。只是后来,一个入了深宫,一个嫁作人妇,便渐渐疏远了。
信中提及的,太后因早年征战而落下的顽疾,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而最让李嬷嬷动容的,是写信人那份小心翼翼的、充满了孺慕之情,却又因自身“名节有损”而不敢上呈的矛盾与委屈。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弃妇当国:神工嫡女谋天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身陷家宅不宁之困,为流言蜚语所伤……”
李嬷嬷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己是猜到了七八分。最近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定国公府那桩“将军娶平妻,发妻成妒妇”的丑闻,她这个深居宫中的老人,也有所耳闻。
原来,那个被传得不堪入耳的“妒妇”,竟是云家的后人。
这一刻,李嬷嬷的心中,那杆天平,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她不再觉得,这只是一件来路不明的、危险的贡品。
她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晚辈,一份充满了孤勇与智慧的、沉甸甸的求救。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捧着那个紫檀木长盒,重新走到了太后的榻前。
“娘娘,”她轻声禀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宫外有人,为您呈上了一份……特殊的‘孝心’。”
太后正被膝盖上一阵阵的刺痛折磨得心烦意乱,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什么孝心?若是些金银珠宝,便拿去库里放着。若是些吃食,便赏给下面的人吧。哀家现在,什么都不想看。”
“娘娘,这份孝心,既不是金银,也不是吃食。”李嬷嬷没有退缩,她往前一步,将手中的信,恭敬地呈上,“呈上这份孝心的人,自称是您一位故人的女儿。她还附上了一封信,请您过目。”
“故人之女?”太后微微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接过信,在李嬷嬷的帮助下,戴上了老花镜。
她将信,慢慢地,从头看到了尾。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当太后读完最后一个字,她沉默了。她摘下老花镜,原本因为疼痛而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追忆、怜悯与审视的神情。
“云家……是了,哀家想起来了。”她喃喃自语,“当年那个最喜欢摆弄些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丫头……一转眼,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李嬷嬷手中的那个紫檀木长盒上。
“她说,她做的东西,能缓解哀家的腿疾?”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还是久居上位者,对这种“民间奇术”的、根深蒂固的不信。
“回娘娘,信上是这么说的。”李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答,“奴婢瞧着,这盒子做得倒是极为精巧,不似凡品。”
“再精巧,也不过是些匠人的玩意儿罢了。”太后摇了摇头,似乎己经失去了兴趣,“罢了,念在她一片孝心,又是故人之女的份上。这东西,就留下吧。李嬷嬷,你着人去库房,挑几匹上好的锦缎,再取一支玉如意,赏赐下去。也莫要让人觉得,哀家薄待了故人之后。”
这,便是皇家的处理方式。
收下你的心意,给予你超额的赏赐。但你的东西,我不会用。你的麻烦,我也不会管。
我们之间,两清了。
李嬷嬷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若是今天就这么算了,那云舒所有的苦心,就都白费了。
她咬了咬牙,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后的榻前。
“娘娘!”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的哀求,“老奴斗胆,恳请娘娘,就试一试吧!”
“您这双腿,每逢阴雨,便如受酷刑。太医的方子,吃了千百副,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如今,既然有人呈上这份心意,无论它是否有效,试一试,总归是无妨的啊!”
“若是有效,那是娘娘您的福气。若是无效,也只不过是费些手脚罢了。可万一……万一我们今日,就这么将一份可能解除您多年痛苦的良方,拒之门外,那日后想起来,该是何等的遗憾啊!”
“老奴侍奉您西十余年,实在……实在是不忍心,再看您受这份罪了!”
说完,她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李嬷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知道,李嬷嬷是真的心疼她。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她疲惫地摆了摆手,“就依你吧。”
“把那盒子,打开,让哀家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物,能让你这个老成精的奴才,都为它求起情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U33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