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林星感觉自己像是在宇宙的虚空中飘荡，没有方向，没有重量，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感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钝痛，那是过度透支精神和肉体留下的印记。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
感官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连自己微弱的心跳声都显得如此遥远。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床面，硌得他骨头生疼。束缚带似乎己经被解开，但手腕和脚踝残留着被勒紧的麻木和刺痛感。浑身肌肉酸软无力，像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
视觉……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的昏暗。控制室的惨白灯光熄灭了，只有应急电源发出极其微弱、带着病态绿色的幽光，勉强勾勒出房间狼藉的轮廓：扭曲的仪器外壳，散落的线缆，控制台上破裂的屏幕碎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臭氧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那是他自己的血。林星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染血的束缚床单。
记忆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尖锐而冰冷地浮现出来。强制链接……非人的痛苦……超忆症的锚定……苏晚锁骨下的接口……银蓝色的共振……还有最后那巨大的剥离感和空虚……
苏晚！
这个名字如同电流般刺入他混沌的大脑。他猛地试图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眼前一黑，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瞬间涌上喉咙。他只能无力地瘫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目光在昏暗中急切地搜寻。
在控制台下方，那个冰冷金属和精密仪器构成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苏晚。
她侧卧在地上，研究服沾染了灰尘和几处暗红的血迹（应该是之前被精神冲击和反噬所伤）。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旁，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身体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锁骨下方——那个陈旧接口的位置。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痛苦和脆弱。
她还活着。
林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随即，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恨意？是的，那冰冷的“容器”定义、强制连接带来的地狱般痛苦，恨意并未消失。但此刻，这恨意却被一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东西覆盖了——那是**被迫感同身受**后的巨大冲击，是亲眼目睹她同样深陷枷锁的痛苦，是连接结束时那瞬间的空虚感……还有此刻，看到她如此脆弱地蜷缩在地的……一丝难以言喻的……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他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让超忆症带来的、因过度使用而隐隐作痛的记忆宫殿暂时沉寂下去。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边缘——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频率的震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脑海深处漾开。
不是物理的声音。是源自他后颈“星痕”接口的细微震颤。
紧接着，一些**东西**，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了他的意识。
**画面：**
* **不是垃圾场的恶臭和霓虹。是冰冷、纯粹的白色。** 一片无垠的、死寂的雪原。狂风卷起细密的雪粉，如同冰冷的沙尘暴，遮蔽了视线。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一个小小的、穿着臃肿红色羽绒服的身影，在风雪中踉跄前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
* **不是代码的洪流和终端的绿光。是柔和的、带着旧时光晕的暖黄色灯光。** 一个堆满书籍和复杂手稿的书房。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疲惫却带着奇异光芒的中年男人（苏启明）坐在巨大的书桌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下残影。一个更年幼的、扎着羊角辫的苏晚（大概只有七八岁），怯生生地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小声地喊：“爸爸，喝牛奶……”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跳动的神经图谱上。小女孩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端着牛奶的手，微微颤抖。
* **不是拳台的血腥和生存的嘶吼。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仪器的嗡鸣。** 冰冷的实验室观察窗外。还是那个小女孩，苏晚。她双手紧紧扒着冰冷的玻璃，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玻璃的另一边，她的父亲苏启明被固定在实验椅上，头上连接着粗大的线缆。他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非人的痛苦嚎叫！扭曲的脸上青筋暴起，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疯狂！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面容模糊，但眼神冷漠）对着通话器说：“记录，第73次原型机负载测试，目标神经耐受度己达极限，建议终止……” 但苏启明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观察窗外的女儿，嘶吼道：“不！继续！晚晚！看着！这就是……进化的代价！！” 苏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小小的身体顺着玻璃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死死捂住了耳朵。
* **不是旧城区天台仰望的星辰。是冰冷的墓碑和无声的雨。** 一片肃穆的墓园。天空下着细密冰冷的雨。穿着黑色小西装的苏晚（约十二三岁），独自一人站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苏启明”。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灵魂的玻璃珠。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是那个在雪原记忆碎片里出现过的玩偶？不，好像只是一个冰冷的、金属质地的U盘形状的东西。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冰冷的雨声和死寂的墓碑。一种深入骨髓的、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星的意识！
**声音：**
* 风雪在耳边呼啸的呜咽声。
* 父亲不耐烦挥手时带起的风声。
* 实验室里父亲痛苦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嚎：“晚晚！看着！”
* 雨点敲打在墓碑上的单调、冰冷的滴答声。
* 还有……一种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那是幼年苏晚在父亲实验室外、在父亲葬礼上，都未曾真正放声哭出来的、被死死压抑的哭泣！
**触感：**
* 雪原上刺骨的寒风刮过脸颊，如同刀割。
* 端着牛奶杯时，指尖感受到的杯壁温热与心底蔓延开的冰冷形成的强烈反差。
* 扒着实验室观察窗玻璃时，掌心传来的刺骨冰凉。
* 墓碑前，冰冷的雨水浸透衣服，渗入骨髓的寒意。
* 还有……一种更抽象的、却更强烈的触感：**孤独**。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茧，将她紧紧包裹，隔绝了整个世界。
**情绪：**
* 雪原中的茫然、无助与深入骨髓的寒冷。
* 书房门前被忽视的委屈、失落和小心翼翼的讨好瞬间崩塌。
* 实验室外的极致恐惧、无助、以及对父亲那疯狂宣言的无法理解带来的精神撕裂。
* 墓园里那彻底冰封的悲伤、巨大的空洞感、以及一种……与世界彻底断裂的**孤绝**。
这些碎片！这些声音！这些触感！这些情绪！
它们不是林星的！它们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那是他在强制神经链接中，在意识混沌的边缘，曾经模糊“触碰”过的属于苏晚的深渊！
强制链接虽然终止了，但那深入神经层面的短暂“共生”，似乎留下了一条极其细微、却顽固存在的**精神回廊**！或者说，是“星痕”接口在经历了高强度的链接共振后，产生了某种难以立刻平复的“神经记忆”效应，如同磁石般，还在微弱地感应、捕捉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昏迷中无法抑制散逸出的精神碎片！
林星的超忆症，此刻不再是救命的锚点，反而成了最可怕的放大器！它被动地、贪婪地、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些强行涌入的、属于苏晚的、最私密、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碎片！
“呃……” 林星痛苦地闷哼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不是物理的剧痛，而是一种精神被强行入侵、被不属于自己的巨大悲伤和绝望瞬间填满的**窒息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玻璃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一起塞进了他的大脑！
他想抗拒！想把这些碎片驱逐出去！但超忆症的特性，让他根本无法做到“遗忘”或“忽略”。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每一种感觉，每一种情绪，都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他被迫“重温”了苏晚的雪原跋涉。
他被迫“感受”了她在父亲书房门前那卑微的期待和瞬间的崩塌。
他被迫“经历”了实验室外那足以摧毁任何孩童心智的恐怖一幕。
他被迫“站在”了那座冰冷的墓碑前，承受着那灭顶的孤绝！
尤其是实验室外父亲那扭曲的嘶吼：“晚晚！看着！这就是进化的代价！！”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林星脑海中疯狂回荡！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苏晚眼中那深沉的恐惧从何而来！那不是对技术的恐惧，而是对一个至亲之人如何在疯狂中自我毁灭、并试图将这种毁灭的“意义”强加给她的终极梦魇！这恐惧，早己刻入了她的骨髓，成为了她冰冷外壳下最深的伤痕！
还有那墓园孤绝的画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冰冷的墓碑和无声的雨。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林星太熟悉了。孤儿院的经历，垃圾场的挣扎，让他对这种孤独感有着切肤之痛。他从未想过，这个出身似乎不凡、站在科技顶端的女人，内心深处竟然也埋藏着如此相似的、冰封的荒原！
“不……停下……停下……” 林星在意识中徒劳地嘶喊着，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打开的容器，被灌满了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冰冷而苦涩的毒液。恨意在翻腾，却找不到清晰的目标——恨她将自己卷入？恨她父亲的疯狂遗产？还是恨这该死的命运？
就在他精神被这些碎片冲击得摇摇欲坠时，又一段更加混乱、却更加……**死人**的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毒蛇，猛地咬住了他的意识！
**画面：**
似乎是在“伊甸园”研究所内，一间冰冷的、纯白色的个人休息室。时间可能是深夜。成年的苏晚（比现在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眼神中的疲惫和冰冷己经形成）独自坐在床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领口微敞。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微光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极其锋利的、用于精密仪器维修的微型激光刻刀！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中交织着极度的痛苦、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以及……深深的迷茫。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正是林星之前看到伤痕的位置）。她的手指，开始用那冰冷的刻刀刀尖，轻轻地、颤抖地，在原本就有些旧痕的皮肤上……**划动**！
没有声音的画面，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林星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接触皮肤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并非为了结束生命、而是为了用**更尖锐的物理痛苦来转移或证明那无法承受的精神痛苦**的扭曲冲动！
一下……两下……暗红色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渗出，如同雪地里绽开的诡异花朵……
“唔！” 林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差点真的呕吐出来！他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这触目惊心的画面！这不是战斗留下的伤痕！这是……**自残**！
**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如同重锤砸在林星心头！是因为父亲的阴影？是因为体内枷锁（旧接口）的痛苦？还是因为……她作为“星痕”计划的继承者，在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实验体”身上，看到了父亲悲剧重演的预兆，而产生的巨大负罪感和精神压力？
这段记忆碎片极其短暂，却比之前所有的都更具冲击力！它撕开了苏晚那精密、冷静、掌控一切的完美外壳，露出了其下鲜血淋漓、濒临崩溃的脆弱内核！林星终于彻底明白了她锁骨下接口旁那些增生疤痕的来源，也明白了她手腕上那些新旧伤痕背后，隐藏着怎样日复一日的、无声的精神酷刑！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控制者。她同样是被禁锢在父亲疯狂遗产中的囚徒，一个在绝望中挣扎、甚至用自毁来对抗痛苦的……同类。**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林星心中那由恨意和屈辱筑起的高墙！
他不再试图驱逐那些记忆碎片。超忆症忠实地记录着一切，而他自己，则沉浸在这巨大的、被迫的感同身受中。恨意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在苏晚那深不见底的痛苦面前，开始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消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悲悯**，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联结感**。
他们是不同的。他挣扎在泥泞，仰望星穹；她看似站在高处，却背负着冰封的十字架。但他们又是如此相似。都被命运粗暴地塞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超忆症/星痕，父亲的枷锁/旧接口），都在各自的深渊中孤独地对抗着痛苦和绝望。
强制链接的银蓝光芒早己消失，但此刻，一条由痛苦记忆碎片构成的、无形的纽带，却比任何物理链接都更深刻地，将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暂时捆绑在了一起。他被迫承载了她的过去，她的恐惧，她的脆弱。他无法再将她简单地视为“敌人”或“控制者”。
林星喘息着，艰难地再次转过头，看向角落里依旧昏迷的苏晚。她的脸色在幽绿的光线下白得透明，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些涌入他脑海的记忆碎片，让他此刻再看她时，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愤怒的余烬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原谅”了她。
他只知道，他无法再看着她这样蜷缩在冰冷的地上。
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散架，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林星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束缚床上挪了下来。双脚落地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不得不扶住旁边的仪器残骸，才勉强站稳。
他喘息片刻，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白色身影。
短短几步距离，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跌坐在苏晚身边，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底座，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虚汗。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晚。她呼吸微弱而紊乱，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偶尔会因痛苦而轻微抽搐一下。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睫毛上似乎还凝结着细微的湿气（是昏迷前的冷汗？还是记忆碎片中那些未干的泪水？）。
犹豫了一下。林星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自己那只刚刚挣脱了束缚带、还残留着血痕和麻木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避开了她按在锁骨接口的手，也避开了她手腕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他的手，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轻轻落在了苏晚单薄的肩膀上。
入手是冰冷的布料和布料下同样冰冷的体温。
他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一点点她身上那仿佛来自雪原和墓园的寒意。动作生涩得像个第一次接触精密仪器的学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怜悯？是连接残留的共情？还是仅仅因为……在被迫分享了对方最深的黑暗后，无法再忍受对方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这时，苏晚的身体似乎因为这微弱的触碰和传递过来的、林星身上那并不温暖、却真实存在的体温，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似乎也略微舒展了一点点。
林星的手僵在那里，不敢再动。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微弱而交错的呼吸声。
窗外，这座巨大的钢铁都市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霓虹的光芒穿透隔离窗的缝隙，在布满伤痕的地板和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斑。那光，冰冷而遥远，照不进这间被痛苦和秘密填满的囚笼。
但在这囚笼的一角，一个从垃圾场爬出来的青年，和一个被父亲遗产锁住的科学家，以这样笨拙而脆弱的方式，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在记忆碎片的洪流冲刷之后，短暂地……靠近了。
林星靠在冰冷的金属上，疲惫地闭上眼。那些属于苏晚的记忆碎片，依旧在他的超忆症宫殿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辰。它们不再只是痛苦的入侵者，它们变成了……某种理解的门扉。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片无垠的、死寂的雪原。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小身影，在风雪中踉跄前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疑问，成为了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一个带着微弱温度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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