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基地医疗舰“玄鸟号”,如同一座漂浮在极夜边缘的钢铁孤岛。厚重的复合装甲外壳上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冰霜,内部却灯火通明,空气温暖干燥,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与外界狂暴的风雪地狱相比,这里是绝对秩序与掌控的堡垒。
林星躺在舰桥下层核心医疗区的卫生舱内。舱体通体由高强度透明材料制成,内壁流淌着柔和的生命维持光带。无数纤细如发丝的感应探针连接在他身体的各个关键节点,尤其是太阳穴两侧的“星痕”接口,被重点覆盖。粘稠如液态金属的银灰色药剂——“锚点”的强化军用版本——正通过静脉缓缓注入他体内,强行压制着濒临崩溃的神经风暴。
舱外,苏晚穿着基地提供的白色医疗观察服,隔着透明舱壁,紧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代表林星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强力药剂的干预下,被强行拉回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心跳、血压、呼吸…各项指标都显示着“正常”。但苏晚的心没有丝毫放松。
那条象征意识稳定性的核心曲线,依旧死死地陷在代表不可逆崩溃的深红区最底部,仅靠着“锚点”药剂和维生舱强大的外部支持,维持着一丝微弱的起伏,如同死寂沙漠中的最后一缕残烟。倒计时虽然被暂时冻结(维生舱减缓了生理代谢),但象征时间的沙漏图标依旧悬在屏幕角落,数字停留在01:15:03。更让她心悸的是,代表“星痕”自身活动的背景数据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强行压抑后的平静,如同休眠的火山,内部积蓄着更可怕的力量。
“生理指标稳定在阈值之上。‘锚点’抑制剂效果良好,神经风暴暂时平息。”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女声在旁边响起。说话的是负责林星的主治医师,代号“白鸽”。她穿着基地标准的白色制服,戴着覆盖半张脸的战术目镜,镜片后方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只专注于数据,对林星作为“人”的存在毫无兴趣。“但核心意识稳定性无显著改善。‘星痕’底层活动模式异常,存在高度伪装性。建议进行第二阶段:深层意识场域扫描及初步介入引导。”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深层扫描?介入引导?这无异于将林星的大脑和意识完全敞开在军方面前!她立刻反对:“不行!他的意识现在极度脆弱,任何外部刺激都可能导致彻底崩溃!需要更长时间稳定!”
“白鸽”的目光透过战术目镜扫了苏晚一眼,毫无波澜:“时间,是稀缺资源。苏晚博士,基地履行承诺的前提,是目标状态‘可控’。深层扫描是评估‘可控性’和制定后续‘人格修复’方案的必经步骤。这是‘戍卫’长官的命令。” 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同时,维生舱旁边的控制台上,一个代表着“深层扫描准备就绪”的幽蓝色指示灯亮了起来,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命令。又是命令。苏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无力。她看向卫生舱内紧闭双眼、仿佛沉睡的林星。他的眉头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假意合作的第一步,就面临着意识被彻底窥探的风险!怎么办?
就在这时!
卫生舱内的林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眼皮!
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但一首死死盯着他的苏晚却捕捉到了!紧接着,她感到自己贴身携带的、那枚父亲留下的金属吊坠,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震动——不是南极信号的脉冲,而是另一种…她与林星在生死逃亡中约定好的、极其简单的…摩尔斯电码震动模式!
【… - . . .】 (Hold On) 坚持住!
【- . - . .】 (Trust) 相信我!
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林星是清醒的!或者说,他的意识在药物和“星痕”的夹缝中,艰难地保持着对外界的感知!他在向她传递信息!让她顶住压力,争取时间!同时也在暗示…他有计划?!
一股巨大的勇气瞬间注入苏晚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换上了一副专业而凝重的表情,看向“白鸽”:“我理解基地的考量。但作为他的主治科学家,我坚持我的专业判断。强行深层扫描的风险系数远高于收益。我建议,在维持现有维生方案的同时,由我利用神经终端进行非侵入性的表层意识场域同步监测,建立初步链接模型,为后续深度操作提供更安全的数据基础。这同样能达到评估‘可控性’的目的,且风险更低。”
她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他脑中的‘星痕’与我父亲的研究、与‘伊甸园’下的‘ZERO’存在深层关联。我是唯一拥有完整研究背景和部分权限密钥的人。我的同步介入,效率和安全系数都更高。”
苏晚的话语条理清晰,理由充分,并且巧妙地强调了自身的“不可替代性”。她赌的就是军方目前还需要她这个“钥匙”。
“白鸽”战术目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显然在进行快速的利弊计算和权限确认。几秒钟后,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方案变更申请提交。等待‘戍卫’长官批复。在此期间,维持现有维生方案。苏晚博士,请开始你的‘非侵入性’同步监测。所有数据,实时同步至基地主控中心。”
“明白。” 苏晚心中暗松一口气,但压力丝毫未减。她走到维生舱旁预留的神经终端接口前,拿出自己的终端连接。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军方的严密监控之下。所谓的“非侵入性同步”,不过是换了一种相对温和的窥探方式。她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既要获取军方想看的“表面数据”,又要掩护林星真正的意图!
她熟练地操作着终端,建立与林星卫生舱监测系统的数据链接。屏幕上,一个代表林星表层意识活动的、相对温和的波动图谱被勾勒出来。苏晚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的意识,通过终端建立的微弱连接,尝试接触林星那被药物强行“平静”下来的意识边缘。
就在她的意识触角小心翼翼探入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流,如同黑暗中递过来的纸条,瞬间传递过来!来自林星!
意念流中包含着几个破碎却关键的信息碎片:
一幅模糊的、由快速闪动的光点构成的路径图: 指向医疗舰内部某个复杂的通风管道交汇节点。
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频率标识: 与“玄鸟号”主能源核心的某条次级冷却回路谐振频率吻合。
一个强烈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指令: 【引燃!制造混乱!节点!】
信息一闪即逝!如同幻觉!但苏晚瞬间明白了林星那疯狂计划的雏形——他需要她制造一个可控的、足以短暂瘫痪医疗舰部分监控系统、并吸引注意力的能量事故!地点就在那个通风节点!利用主能源冷却回路的谐振!
这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不仅会暴露,还可能引发真正的灾难,危及林星自身!
但维生舱内,林星那微蹙的眉头似乎传达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没有选择。深层扫描随时可能降临,他必须趁现在意识还能强行凝聚的短暂窗口,进行下一步!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立刻行动!同时还要在军方的眼皮底下,伪装成正常的“同步监测”!
她的手指在神经终端的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表面上看是在调整同步参数,稳定林星的表层意识图谱,并实时生成一份份符合军方预期的“稳定可控”报告。但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后台进程里,她利用自己对深蓝神经终端底层协议的精通(远超军方技术员的认知),以及林星传递过来的那个谐振频率,编写了一段极其精巧的、伪装成正常系统维护指令的恶意代码!
这段代码的作用,是在特定时间点,向那个通风管道交汇节点的环境调节器发送一个超频指令,使其散热单元短暂过载,产生足以引燃管道内积累的少量油污和灰尘的高温火花!同时,利用谐振频率,让这小小的火灾瞬间干扰到紧邻的主能源冷却回路监控传感器,引发局部警报和短暂的监控盲区!
时间窗口只有不到三分钟!她必须在“白鸽”察觉异常之前完成!
汗水浸湿了苏晚的掌心。她一边维持着表面上的专注和平静,一边将那段危险的代码,如同埋设一颗定时炸弹般,悄无声息地注入医疗舰的监控系统后台!设定引爆时间:90秒后!
“表层意识场域同步稳定。波动指数低于阈值。目标处于深度药物抑制状态,无主动意识活动迹象。‘可控性’初步评估:良好。” 苏晚用平稳的语调向“白鸽”汇报着伪造的数据,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白鸽”看着屏幕上“平稳”的曲线和苏晚的报告,战术目镜后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一丝。“数据己同步。等待下一步指令。”
倒计时在心中无声跳动:60秒… 45秒… 30秒…
苏晚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维生舱内的林星,仿佛在专注观察。她知道,当混乱爆发时,林星将会利用那短暂的监控盲区和军方的注意力转移,强行调动体内被压制的“星痕”力量,进行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那一步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能选择相信!
15秒… 10秒… 5秒…
呜——呜——呜——!!!
刺耳的火灾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医疗区走廊外猛烈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报告!B7区通风节点发生火情!触发二级警报!能源监控回路C-19信号丢失!” 舰内广播急促地响起!
“白鸽”的脸色瞬间一变!“立刻启动灭火程序!查明原因!优先保障卫生区安全!” 她语速极快地对着通讯器下令,同时警惕地看了一眼维生舱和林星,又扫了一眼屏幕上依旧“平稳”的数据流。火情发生在维生区之外,似乎并未首接影响目标?是意外?还是…?
就在“白鸽”注意力被警报吸引、医疗区内人员出现短暂混乱的刹那!
卫生舱内!
一首“沉睡”的林星,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快速转动!太阳穴处的“星痕”接口,那层覆盖其上的感应探针下方,一点极其微弱、却深邃无比的幽蓝光芒,如同穿越了层层阻隔的星光,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精神力量,无视了物理的阻隔和药物的压制,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了维生舱坚固的屏蔽层!
目标并非外界!
而是…连接在他身上、源源不断向基地主控中心传输所有监测数据的…那根核心数据光缆!
暗渡陈仓!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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