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内外》
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的前一刻，肖奈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熟悉的雪地里。
漫天飞雪穿过他半透明的手掌，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瞬间消融不见。断桥两侧的红梅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细碎的冰晶，空气里飘着清冽的冷香——这是他为“白夭夭”定制的“断桥残雪”场景，连雪花飘落的弧度，都是按西湖实景的风速参数调试的。
“你来了。”
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肖奈转身，看见“白夭夭”站在桥的另一头，粉裙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发间别着他送的桃花簪。游戏角色的面容精致得像瓷娃娃，可那双眼睛里的迷茫，却和现实中的白夭夭如出一辙。
“嗯。”他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角色“一笑奈何”正穿着那件绣着银线的白衣，手里握着柄虚拟的油纸伞，伞面绘着玄族的云纹图腾——那是他后来偷偷加上的细节，当时只觉得好看，现在想来，或许是元神深处的记忆在作祟。
“白夭夭”走到他面前，虚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肖奈的意识。他是谁？是致一科技的CEO肖奈？是游戏里的大神一笑奈何？还是那个在民国雨巷撑伞的肖承宇？抑或是……玄天宫里那个穿着战甲的模糊身影？
无数记忆碎片在意识里翻涌：实验室里白夭夭趴在桌上睡觉的侧脸，婚礼上她婚纱裙摆扫过脚踝的触感，病床上她握着他的手时，掌心传来的温热……还有些更遥远的画面：桃花林下白蛇缠绕着白衣的影子，诛仙台上碎裂的护心鳞，民国茶馆里白灵溪为他弹断的琴弦。
“我是肖奈。”他听见自己说，声音穿过虚拟的风雪，带着现实中从未有过的沙哑，“也是……等你的人。”
“等我？”“白夭夭”歪了歪头，发间的桃花簪轻轻晃动，“我们认识吗？”
“认识很久了。”肖奈抬起手，虚拟的指尖拂过她的发梢，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从你第一次在游戏里救我开始，从你在竞赛场上帮我找出代码漏洞开始，从……很久很久以前，你在桃花林里咬了我一口开始。”
最后那句话出口时，他自己都愣住了。那是段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记忆，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刻在灵魂深处——青蛇缠绕着他的手腕，小小的獠牙轻轻刺破皮肤，带着点恶作剧的疼，却又藏着依赖的温柔。
“白夭夭”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我好像……记得这个。”她伸出手，虚拟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这里，好像有点疼。”
肖奈的心猛地一缩。现实中，他的身体正在急速衰败，胸腔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远不及此刻的钝痛来得猛烈。他知道，这是元神碎片在剥离的征兆，是他与这个世界、与她之间的联系，正在一点点断裂。
“对不起。”他看着她的眼睛，虚拟的风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作细碎的水珠，“说好要陪你去西湖看真的断桥，说好要给你种一片桃花林，说好……生生世世。”
“没关系呀。”“白夭夭”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我会等你。就像游戏里，我总在断桥等你上线一样。”
肖奈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能感觉到现实中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监护仪的声音越来越远，而游戏世界的风雪却越来越清晰。“白夭夭”的身影在他眼前渐渐重叠——游戏角色的脸，现实中她的脸，还有那张更古老的、属于白蛇圣女的脸，最终融合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记得……要找到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虚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雪吹散的雾。
“我会的。”“白夭夭”的声音穿过风雪，清晰地传进他的意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就在元神碎片彻底离体的瞬间，整个游戏世界突然剧烈震颤。断桥消失了，风雪停了，眼前出现了一片盛放的桃花林。粉色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落在他和她的肩头。
他看见自己穿着玄族的白衣，怀里抱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白蛇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小小的脑袋蹭着他的手腕，像是在撒娇。
“夭夭。”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又藏着超越年龄的郑重，“从今往后，我护你周全。万劫不复，也绝不相负。”
白蛇像是听懂了，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这个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闻到桃花的甜香，感觉到蛇鳞的微凉，甚至能想起说这句话时，胸腔里跳动的、既紧张又坚定的心跳。
原来这才是最初的开始。不是游戏里的相遇，不是大学时的并肩，而是千年前桃花林下，一个少年战神对一条小白蛇，许下的、跨越了无数轮回的誓言。
意识彻底消散前，他仿佛看到白衣的自己拥着化为人形的白蛇，在桃花纷飞中相视而笑。她的眉眼还是镜中那副本真的模样，眉尾微挑，眼如琥珀，却在看向他时，盛满了温柔。
“再见了，小白蛇。”
“等我，斩荒。”
两道声音在桃花林里交织，最终化作一道金光，冲出游戏世界，融入现实中白夭夭掌心的玉瓶。
监护仪的长鸣戛然而止。
病房里，白夭夭握紧掌心温热的玉瓶，看着病床上永远闭上眼的人，泪水无声滑落。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又有什么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的身边。
游戏界面还亮着，“一笑奈何”和“白夭夭”依旧站在断桥上，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场永不结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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