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影》
昆仑墟的玄天宫深处，藏着一面通体莹白的玉石镜。镜面光滑如凝脂，边缘刻着玄族的云纹图腾，据说能照出观者最本真的样貌——这便是化形镜，玄族圣女成年时用来定形的法器。
白夭夭站在镜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镜面。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眼清秀，鼻梁小巧，唇瓣是自然的淡粉色，分明是她这一世作为“白夭夭”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容貌里藏着几分刻意的模仿。
大学时，她总觉得自己的眉眼太过锐利，像藏着未褪的蛇形，便悄悄学着孟逸然的样子，对着镜子柔和眉峰；后来见肖奈对着画册里仕女图的杏眼出神，又暗暗将眼尾画得圆润些。她以为这样就能更贴近“普通人”的模样，却在无数个深夜对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到一阵恍惚。
“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线，带着玉石相击的清越。白夭夭回头，见化形镜旁的石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虚影——斩荒穿着玄族战神的战甲，银甲上的鳞片在微光中闪烁，眉眼间是她记忆中最清晰的凌厉。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镜台，发出轻微的声响。
虚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拂过镜面。镜中的影像突然开始扭曲，孟逸然的眉峰、仕女图的杏眼渐渐褪去，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容貌——眉尾微微上挑，眼瞳是剔透的琥珀色，唇瓣比常人略薄，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清冷，正是她作为玄族白蛇圣女时的本貌。
“这才是你。”斩荒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里回荡，“无需模仿任何人。”
白夭夭的呼吸骤然停滞。这句话，千年前他也说过。
那时她刚化形，总觉得自己的蛇瞳太过异类，偷偷用灵力将瞳孔染成黑色。他发现后，没有斥责，只是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尾：“夭夭，你无需模仿任何人。你的眼睛像昆仑墟的冰珀，是天地间独一份的景致。”
后来她在诛仙台受了伤，半边脸颊被烈火灼伤，留下狰狞的疤痕。他抱着她逃出重围，在桃花林里为她疗伤，指尖抚过疤痕时，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等伤好了，我们就去寻鲛人珠，磨成粉敷在脸上。不过就算留着疤，在我眼里，你也是最好看的。”
原来那些被她刻意抹去的棱角，那些被她视为“异类”的特质，早有人视若珍宝。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看到？”白夭夭的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冰凉的触感里，竟带着点失而复得的滚烫。
虚影往前走了半步，穿过她的身体，站在镜前。他的手与镜中她的手重叠，在光滑的镜面上留下淡淡的金痕。“因为你终于敢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前你总怕自己不够好，怕配不上谁，可你忘了，从你在桃花林里救我那天起，你就己经是最好的模样。”
白夭夭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镜面上，晕开一小片水雾。她想起大学时，肖奈看着她刻意画圆的眼尾，轻声说“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想起他在实验室里，指着她写代码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说“这里的弧度很特别”；想起他临终前，握着她的手，眼神穿过她所有刻意的伪装，落在最本真的她身上。
原来他们爱的，从来都不是那个模仿出来的、温顺的影子，而是她藏在心底的、带着棱角的、独一无二的自己。
“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她哽咽着说，指尖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不晚。”虚影转过身，抬手想为她拭泪，指尖却穿过了她的脸颊，只留下一阵微凉的风。“你看，”他指着镜中的影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这双眼睛里的光，从来都没变过。”
白夭夭看向镜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玄天宫的穹顶，映着飞舞的尘埃，也映着她自己——不再是模仿谁的影子，而是真正的、完整的白夭夭。
虚影的轮廓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他看着她，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期待：“小白蛇，等集齐碎片，记得用这副模样来见我。”
“我会的。”白夭夭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很快就来找你。”
虚影最后看了她一眼，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化形镜中。镜面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更加明亮，映出的影像也愈发清晰——眉尾微挑，眼如琥珀，唇色清冷，正是她最本真的模样。
白夭夭伸出手，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像在触摸一个失而复得的梦。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需要模仿任何人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那些让她觉得“不够好”的特质，恰恰是最珍贵的自己。而那个跨越轮回等待她的人，爱的从来都是这样的她。
走出石殿时，昆仑墟的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白夭夭抬手挡了挡阳光，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镜中那个带着点清冷又藏着温柔的自己，正对着她微笑。
她握紧掌心的玉瓶，里面的元神碎片发出温暖的悸动，像在回应她的心意。
“等我。”她对着空旷的雪山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向远方，“这次，我会以最真实的样子，走向你。”
风穿过玄天宫的断壁，带来远处冰川融化的声音，像谁在低声应和。白夭夭转身往山下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镜中的影像仿佛刻在了她的心底，提醒着她，无论经历多少轮回，失去多少记忆，最本真的自己，永远都在。
而那个爱她所有模样的人，也永远在前方，等她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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