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的房间是家里最亮堂的，无忧正想着怎么挣钱，就看到阿婆搬了张凳子，拿着针线筐进来了。
阿婆往窗下坐定，慢悠悠戴上老花镜，从筐里取出绷好布壳的鞋底，拿起针线，便开始低头纳起来。
阿婆喜欢穿自己做的布鞋，上山要穿胶鞋没办法，回到家她就会马上脱掉换上千层底布鞋，之前的那双有点旧了，阿婆想做双新的。
无忧前些天看到阿婆把家里的旧布刷上熬得黏稠的面糊，仔细压实，放到院子里晾晒，待面糊干透，剪成鞋底的形状，厚厚的，像千层底一样，再用新的白布条包边，然后，便是纳鞋底了。
她又用浸过蜡的棉线穿针引线，拇指上的铜顶针抵住银针，"噗"地扎进硬邦邦的布层，斯啦斯啦地拉着线，将针脚勒得紧实平整。
“阿婆，这次鞋面用绸布吧，我帮你绣花。”无忧看阿婆仔细纳鞋底，来兴趣了，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阿婆抬眼笑了，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箱底还有点绸布，是你阿爷赶集看到好看买回来的，红底撒着金粉，一首舍不得用。那就把它拿出来用吧，你也做一双。”
她把银针在头发里蹭了蹭：“你要绣什么？花儿还是鸟蝶？你妈妈有本花样子放箱子底，你翻出来看看。”
“好。”无忧走过去打开木箱子。“我看看妈妈以前都爱什么花。”
“你妈妈以前手可巧了，能画好多花样子。”阿婆边低着头纳鞋底边跟无忧说。“村里但凡要做布鞋的，都来找你妈妈画花样子，她心思巧，花鸟虫鱼，都能画成花样子来，不光画样子，还会帮着挑丝线配色，红的配绿的，黄的搭紫的，绣出来的鞋面，就特别漂亮。”
阿婆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心灵手巧又漂亮的女儿啊。
罢了，不想了，真的不能再想了 ，那些盘桓在心头的往事，桩桩件件都是浸了泪的伤。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身边的孙女能好好的。等看着她风风光光地成家，有了安稳的归宿，自己这颗悬了大半辈子的心，也总算能搁回肚子里了。
无忧打开了箱子，里面有一些布料什么的，箱子底部压着个本子，无忧把本子拿出来。
本子里夹着一些剪好的花样子，最上头那张是并蒂莲，两个花头紧紧挨着，花瓣边缘特意剪出了波浪似的弧度，像是被晨露打湿了微微蜷着。莲茎上缠着的细藤弯出好看的曲线，藤叶是锯齿形的，脉络都用针尖扎出了细密的小孔，若是蒙在布上用彩线绣出来，定是能看出叶肉与叶脉的深浅差异。
旁边还有张凤穿牡丹，凤凰的尾羽拖得老长，每一根羽毛的末端都剪成了尖细的形状，翅尖处还特意留了个小豁口，像是正掠过花丛时被花枝勾了一下。
她妈妈的手还真是巧啊，如果有机会学习，说不定能是个美术方面的人才。
无忧照着妈妈剪的样子又描了一幅，还真别说，她可能也遗传了点妈妈的手巧，这花样子描得还蛮好的。
在她描着花样子的时候，阿婆不时转头看看她，指点她几句，然后装着不经意的跟她说：“你二伯母前两天跟我说，夜校这两天要开课了，说会来个年轻老师讲课。还说呢，那老师上次远远见过你一面，这次特意打听着，想跟你认识认识。”
无忧：……
无忧搜索着记忆，想起来了，说起来，她也是这夜校扫盲班的老师。
是这样的，这一两年由全国妇联牵头开展的“巾帼扫盲行动”搞得挺好的，上头实实在在推行到各个村，像他们这么偏的山旮旯也推行到了，就是利用农闲夜晚给村里的青壮年妇女扫盲，教她们认字，不做睁眼瞎，由村内初高中毕业生或小学教师义务兼任老师。
他们村的课堂就设在二伯母家，因为二伯母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乡里中心校的老师，有时候也会来上课。
当然，阿嫂们也有认真学的，也有图个热闹的，揣着瓜子盘来，一边嗑着一边听，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还凑在一起说两句家常，倒把夜校衬得像个热闹的聚会。
“你二伯母说了，人家是公办老师，不是代课老师，读师范毕业的。”阿婆又说。“等成了家，家属可以跟着住校，在食堂里帮忙，也有工资的，那样你就不用天天风吹日晒的辛苦。”
无忧：……
真不是她看不上食堂阿姨这个工作啊，这个男老师，她隐约有些印象，人挺好的，看起来性格也好，圆圆脸，很爱笑，做朋友当然是很好的。就是个子有点点矮，跟无忧差不多一样高，长得稍微普通了一丢丢。
无忧叹口气，所以说啊，她先前被王治言那副好皮囊迷得晕头转向，吃了爱情的苦头，全是自找的。
就，那什么，她都不好跟阿婆说出口，小伙子完全没有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无忧欲哭无泪，感觉她要错过一个好人了，但是，好歹要过一辈子的人，好歹他得让她有点心动的荷尔蒙吧，虽然说恋爱脑不可取，但是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那什么，她也下不去手啊。
对于无忧这个村姑来说，额，人家有文化，有工作，领工资呢，性格还不错，她都是高攀了。
无忧笑呵呵地跟阿婆说：“再说吧，等再看看，他是老师，怎么不找个老师，或者找个干部呢？双职工多好，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阿婆拍了她一下：“咱也有优点。”
无忧笑呵呵：“也是，我长得好看啊。”
话说回来，阿婆心心念念让她成家，成家可以，她也想找个长得好看性格好勤快聪明善良讲卫生有文化的五讲西美三热爱的男人呀，这可怎么破？上哪找去？
她看上的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感觉她这个个人问题短期内很难解决啊，她还是想想该怎么发家致富吧。
两人正说话，听到有人叫她：“无忧你在吗？”
是秀英。
“我在的，你进来吧。”无忧在屋子里喊她。
秀英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滴，走了进来，见到阿婆叫了阿婆一声“三婆婆”。
无忧画好了花，搬张凳子给秀英坐，让她帮着剪花样子，她去洗了个香瓜，切好，放盘子上，又拿篮子装了半篮子的煮花生，拿过来招待秀英。
“有人在村小学附近收青冈树皮杨梅树皮，一毛钱一斤，明天我们上山去找？”秀英边剪纸边跟无忧说。
秀英是她父母的老来女，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都外嫁了，现在哥嫂当家，嫂子挺厉害的，父母年纪大了，家里进项都抓在哥嫂手里，虽然她也天天一起上山下田的干活，但收入是没有她的份的，她日子也挺难。
“好啊。”无忧应她，要做事情，她得先有本钱，有钱挣就先挣。“这几天地里也没多少活。”
“去吧。”阿婆也说。“那点地我自己翻就成。”
阿婆说完，摸摸她的手臂。“怎么感觉瘦了？”
无忧摸摸肚子：“不能吧？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很饿，总吃不够的样子。”
“我刚才泡了点米，摘了豆角，等下你去磨好，我做卷粉给你们吃。”阿婆听她那么说，笑着回。
“好。”无忧眉开眼笑。不得不说，干体力劳动真的很容易肚子饿啊，又没办法买零食吃，自己做点小吃解解馋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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