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爆了个灯花，烛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红木桌案上凝成一道血痕般的印记。薛芳菲盯着铜镜中凤冠霞帔的倒影，十八颗东珠串成的流苏随着她呼吸轻颤，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羊脂玉佩——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薛家女儿代代相传的护身符，内里藏着半寸见方的暗格。
"小姐..."陪嫁丫鬟桐儿在门外轻唤，声音里透着几分焦灼，"姑爷说前院来了锦衣卫的贵客，让您先歇着。"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奴婢瞧着，那位大人腰间挂着象牙腰牌..."
薛芳菲蹙眉。大婚之夜，什么贵客比新娘子还重要？她正欲询问，忽听隔壁厢房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上好的瓷器砸在青砖地上。这声音她认得，正是陪嫁清单上那对御赐的青玉合卺杯。循声走到连通两间屋子的暗门处——这是母亲临终前特意叮嘱她记住的陪嫁宅院秘密，说这宅子原是前朝一位郡王的别院，暗门暗道足有七处。
暗门推开一线，血腥味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
烛光漏进来，映出她夫君季明修正将堂姐薛芷柔搂在怀中。季明修身上大红喜服半敞，露出里头绣着鹭鸶纹样的青色官服补子；薛芷柔的藕荷色衫子褪到肘间，露出小臂上新鲜的鞭痕。地上碎瓷片间，赫然躺着那对本该用来饮合卺酒的杯子。
"急什么。"薛芷柔指尖划过季明修官服上的纹样，声音甜得发腻，"等拿到那半张盐引，整个薛家都是你的。父亲说了，洞房前给她灌碗药..."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瓶，"这可是从苗疆弄来的'长相思'，服下后就像得了痨病..."
盐引？薛芳菲浑身发冷。朝廷管控的盐铁专卖凭证，怎会与薛家有关？她突然想起父亲暴毙前夜，曾将一册《盐铁论》塞进她陪嫁的妆奁底层。
季明修低笑："岳父大人谋划多年，就为薛侍郎手中那半张能牵连半个朝堂的私盐账册。"他捏着薛芷柔下巴，"没想到老东西临死前把线索藏在女儿嫁妆里，还特意选了这个带暗格的宅子..."
薛芳菲呼吸一滞。三个月前父亲在书房暴毙，御史台给出的结论是突发心疾，可当时父亲指甲缝里却嵌着半片靛蓝色丝线——正是季家常用来包密函的布料。
"谁？"季明修突然转头，腰间绣春刀"铮"地出鞘三寸。薛芳菲急退时撞翻案几，玉佩"当啷"坠地，暗格弹开的瞬间，半张泛黄的盐引飘落在地。暗门被猛地拉开，六目相对，季明修官靴正踩在那盐引上。
"都听见了？紫菱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季明修一把掐住她喉咙，力道大得将她整个人踢离地面。挣扎间薛芳菲扯落他腰间锦囊，密函雪片般散落——全是父亲与盐运使的往来书信，每封都盖着御史台密印，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弘治三年私盐三十万引"。
"原来父亲是你们..."薛芳菲嘶声喊道，却见薛芷柔己捡起玉佩，脸色骤变。
"不好！这是薛家的传讯玉！"她颤抖着掰开玉佩暗格，里头滚出颗赤红药丸，"她肯定己经..."
季明修眼神骤狠，扯下大红帐幔勒住她脖颈。窒息感如潮水涌来时，薛芳菲看见桐儿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不是醒酒汤，而是一把沾着新鲜泥土的铁锹。
"小姐别怪我。"桐儿的声音似从很远传来，腰间突然多出个绣着季府标记的荷包，"人为财死...您那匣子头面，够我弟弟考十年秀才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听见薛芷柔吩咐："埋在后院海棠树下，就说新娘子连夜逃婚了。"又听见季明修冷笑："明日我就上奏，薛侍郎之女私通盐枭..."最后入耳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脆响。
...
"姑娘？姑娘醒醒！"
剧痛中有人拍打她的脸。薛芳菲猛地睁眼，入目是一张陌生妇人的脸，眉间点着醒目的朱砂痣。西周是颠簸的马车，车帘外传来"漕粮""盐课"的吆喝声，身下垫着的竟是绣有"姜记"字样的麻布口袋。
"可算醒了。"妇人松口气，腕间金镯叮当作响，"姜老爷花三百两买的女儿，若死在半路..."她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车外。
薛芳菲艰难支起身，从铜盆倒影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却透着病气，右眼尾有颗泪痣。这不是她的身体！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却触到个硬物，悄悄摸出来看，竟是半块染血的盐引。
"我是谁？"
"哟，撞坏脑子了？"妇人嗤笑，露出两颗金牙，"你是姜家二小姐姜梨，从小养在江南别院..."她突然压低声音，"要不是大姑娘被选入东宫，老爷哪会想起接你这个药罐子回京？"
薛芳菲——如今是姜梨了——低头看自己布满针眼的手臂。这具身体的主人怕是常年卧病才会被家族遗忘。而现在，这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她悄悄将盐引塞进袖中，指尖触到内衬里缝着的一页残卷，隐约可见"盐课""三十万引"等字迹。
马车突然急停。帘外传来厉喝："季大人查私盐！所有人下车受检！"紧接着是绣春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薛芳菲浑身绷紧，透过车帘缝隙，看见季明修正带着锦衣卫挨个搜查车辆，他腰间那块刻着"季"字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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