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烽烟:1639年鲁王朱以派定鼎景德镇之役
一、乱世棋局中的藩王抉择
崇祯十二年(1639年)的秋意,带着江南特有的湿冷浸透了徽州至饶州的驿道。鲁王朱以派勒住胯下的黄骠马,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怀玉山,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浙赣边境的晨露。这位世袭兖州的藩王,此刻却率领着三千私兵远离封国,身后的舆图上,一道朱砂笔勾勒的路线从山东首抵江西腹地——景德镇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像一枚等待落子的玉棋,悬在明末乱世的棋盘中央。
“王爷,前方就是昌江渡口了。”副将周奎的声音打断了朱以派的沉思。这位曾在辽东与后金周旋的老兵,此刻正着腰间的虎头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朱以派颔首望去,浑浊的昌江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渔船,渔民们缩在舱内不敢抬头,唯有岸边巡检司的旗杆斜斜插在泥地里,褪色的“明”字旗被秋风撕成了布条。
三个月前,兖州府的急报送到鲁王府时,朱以派正在临摹米芾的《蜀素帖》。李自成的大顺军己破洛阳,福王朱常洵的结局传遍宗藩,这位万历皇帝的爱子被剁成肉酱与鹿肉同煮的传闻,像淬毒的针芒刺进每位藩王的心头。朱以派将狼毫掷在案上,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突然明白了太祖皇帝分封宗藩的深意——乱世之中,龙子龙孙若不能执干戈以卫社稷,终将沦为刀俎上的鱼肉。
“传我将令,今夜奇袭浮梁县城,明日卯时强攻景德镇。”朱以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后的亲兵迅速展开景德镇府舆图,这座因瓷器得名的雄城被昌江分为东西两岸,西岸的珠山是官窑所在,东岸的民窑群如星罗棋布,西座城门中唯有南门临江,是商贾往来的通衢。此刻镇守此地的,是张献忠麾下的骁将马元利,此人在湖广劫掠时惯用火攻,民间呼为“火阎王”。
二、昌江夜渡与珠山烽火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昌江水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桨声。周奎亲率五百精兵乘坐二十艘渔船,借着月色顺流而下。船头的士兵都衔着枚,手中的钩爪枪泛着幽蓝的寒光,这是从倭寇手中缴获的兵器,此刻正用来撕开“贼军”的防线。
浮梁县城的西门值守的是一群刚从湖广裹挟来的流民,他们歪戴着头盔靠在城墙上打盹,火堆里的木炭早己燃成白灰。当钩爪枪搭上城墙的刹那,一个满脸痘印的哨兵才猛然惊醒,刚要呼喊就被飞来的短刀刺穿喉咙。周奎第一个翻上城头,反手一刀劈开木闸的锁链,城门“吱呀”作响地向内洞开,等候在城外的鲁王亲兵如潮水般涌入。
“火阎王”马元利在景德镇府衙的后堂搂着窑主的小妾饮酒,案上堆着刚出窑的祭红瓷盘。听到城头传来的厮杀声时,他将酒盏狠狠砸在地上,赤着脚冲出房门。府衙前的广场上,他的亲兵正与鲁王军队混战,一个亲兵举着瓷片划伤了鲁王士兵的手臂,随即被一枪刺穿胸膛,鲜血溅在旁边的青花大缸上,晕开成诡异的图案。
朱以派站在珠山脚下的龙珠阁前,看着朝阳染红官窑的烟囱。这里的龙窑依山而建,像一条条蛰伏的火龙,此刻却成了马元利负隅顽抗的堡垒。周奎建议用火攻,却被朱以派摆手制止:“这些窑炉是国之重器,烧了可惜。”他指着窑顶的望楼,“你带三百人从东侧的柴道上去,我从正门佯攻。”
正午时分,珠山官窑的争夺战进入白热化。鲁王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窑壁,马元利的部下将滚烫的瓷釉泼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石灰与皮肉烧焦的气味。朱以派的银枪挑落第三个悍匪时,忽然瞥见窑房里堆积如山的素胎瓷坯,这些尚未上釉的白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让他想起幼时在鲁王府把玩的永乐甜白瓷。
“留活口!”朱以派突然高喊。当马元利被按倒在龙窑前时,这个悍匪还在嘶吼:“老子烧了这鬼地方!”朱以派一脚踩住他的手背,看着窑工们惊恐的眼神,突然下令:“所有窑工免死,继续烧窑。”这个决定让周奎颇为不解,朱以派却指着那些待烧的瓷坯:“天下大乱,唯有这些瓷器能换粮草军械。”
三、瓷都易主后的暗流涌动
占领景德镇的第三日,朱以派在御窑厂的祠堂举行祭窑仪式。他换上绣着五爪龙纹的藩王蟒袍,亲手将三牲祭品放入窑神龛前的火盆。窑工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们中有人见过万历皇帝派来的督陶官,也见过张献忠的军队抢掠窑厂,却从未见过藩王亲自行此大礼。
“从今日起,所有民窑按三成抽税,官窑专供本王军用。”朱以派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凡藏匿贼军者,连坐三族;能烧制出新式瓷器者,赏白银五十两。”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窑工微微抬头,那双布满裂纹的手紧紧攥着窑铲,像握着世代相传的秘密。
周奎在清点府库时发现了惊人的财富:除了数万两白银,还有三百多件准备上贡的珐琅彩瓷,其中一对青花缠枝莲纹瓷瓶,瓶底的“大明崇祯年制”款识刚用金粉填完。更让他震惊的是库房角落的账本,上面记载着马元利与浙江巡抚熊文灿的密信,原来这位朝廷命官竟暗中与流寇交易,用粮食换取官窑瓷器转卖海外。
“王爷,这熊文灿怕是靠不住。”周奎将密信呈给朱以派时,窗外正飘起细雨。朱以派展开信纸,认出那是熊文灿的笔迹,此人去年还在奏章里吹嘘“剿匪大捷”,如今却与贼寇称兄道弟。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火苗舔舐着墨迹:“看来江南的水,比咱山东的黄河还要浑。”
景德镇的街巷渐渐恢复了生气。昌江岸边的码头重新响起号子声,挑夫们扛着瓷坯穿梭在民窑之间,只是他们腰间多了块鲁王府发放的腰牌。老窑工陈守业被朱以派任命为窑工总领,他带着儿子在龙窑前调试釉料,当第一窑带着“鲁”字款的瓷器出窑时,那些豆青釉色的碗碟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在诉说着瓷都的新生。
西、秋风吹起的天下风云
十月中旬的景德镇,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此人穿着青布长衫,自称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幕僚,带来一封密信。朱以派在珠山龙珠阁接见了他,看着信中史可法痛陈“贼势日炽,宗藩当同心协力”的字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上的霁蓝釉笔洗。
“史大人希望王爷能出兵援助安庆?”朱以派放下密信,窗外的昌江正驶过一队商船,船帆上的“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幕僚拱手道:“张献忠己兵临安庆城下,若此城再破,南京危矣。”周奎在一旁低声提醒:“我军刚占景德镇,根基未稳,此时出兵恐有不测。”
朱以派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窑烟。这些天他走遍了大小窑厂,看着窑工们将高岭土变成精美的瓷器,突然明白这片土地的力量不在刀枪,而在这千年不熄的窑火。他转身对幕僚说:“请回复史大人,一月之内,我将亲率五千兵马驰援安庆。但我有个条件——需调饶州府库的粮草支援景德镇。”
消息传到南京时,史可法正在灯下批阅军报。看到朱以派的回复,他提笔在奏章上写道:“鲁王以派,忠勇可嘉,景德镇扼江南之喉,此功当记首功。”窗外的秦淮河传来画舫的歌声,这位后来死守扬州的忠臣,此刻还不知道,他与鲁王的这次联手,将成为明末宗藩抗清的先声。
十月末的景德镇,朱以派站在昌江渡口送别第一批运瓷的船队。这些带着“鲁”字款的瓷器将沿长江而下,经南京转卖至江浙,换回的不仅是粮草军械,还有江南士绅对这位藩王的认可。周奎指着远处操练的士兵:“王爷,安庆那边传来消息,张献忠己经开始攻城了。”
朱以派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用景德镇特有的高岭土烧制的,温润如羊脂。他望着深秋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告诉弟兄们,打完安庆这仗,咱们回来烧一窑最好的瓷器,给这乱世留个念想。”江风卷起他的披风,远处的窑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像无数跳动的星辰,照亮了明末乱世中一段被遗忘的传奇。
瓷都的烽烟渐渐平息,但朱以派知道,这只是开始。当他的军队踏上驰援安庆的道路时,景德镇的窑工们正在烧制新的瓷坯,那些素白的胎体上,即将描绘出一个藩王在乱世中坚守的身影,也描绘出一座城市在战火中不灭的文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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