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风带着砂砾，刮在土坯房的纸窗上“哗哗”作响。姜晚晴用带来的蓝布将桌子擦了三遍，才勉强擦掉上面的灰尘。墙角的木箱里，除了几件旧衣裳，就只有那个被她藏在最底层的笔记本——那是她穿越前用的商务笔记本，封皮是黑色的皮质，上面还印着烫金的英文logo，在这个满眼灰蓝绿的年代，显得格外扎眼。
“在找什么？”贺铮端着一盆水进来，军靴踩在泥地上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他刚去后勤领了两床新棉被，被角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没什么。”姜晚晴慌忙合上木箱，指尖不小心蹭到笔记本的金属搭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看到贺铮的目光扫过来，心跳骤然加速——这个笔记本里，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穿越那天，她刚结束一场跨国并购谈判，笔记本上记满了会议纪要，还有几页随手写下的未来规划：“1980年关注深圳特区政策”“1992年房地产市场机遇”……甚至还有几行用英文标注的国际局势分析。这些在现代再正常不过的内容，放在1975年的边疆军营，无异于“通敌叛国”的铁证。
贺铮把水盆放在地上，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抹布开始擦床板。他的动作很利落，木板上的霉斑被擦得干干净净，露出浅黄的木纹。“明天让后勤送张桌子来，你好放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挺好。”姜晚晴小声说。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苏白那双眼睛的盯梢下。
果然，第二天一早，苏白就带着两个女兵“串门”了。说是来送军用布料，眼睛却像扫描仪似的把屋子扫了个遍，最后落在姜晚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她用带来的碎花被罩套在了军被外面，在一片灰绿中显得格外突兀。
“姜同志倒是挺会享受。”苏白拿起被角捏了捏，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小姐的闺房呢。”
“就是块旧被罩，不值当苏军医惦记。”姜晚晴正坐在床边整理针线筐，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筐里是她从姜家村带来的碎布，打算给贺铮补补衣裳。
苏白被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又把目光转向墙角的木箱：“这箱子看着挺新，是贺营长特意给你买的？”
“是我娘家陪嫁的。”姜晚晴握紧了手里的剪刀，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知道，苏白是在找茬，可她偏不让她如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警卫员小周。他手里拿着个信封，看到屋里的人，愣了一下：“贺营长让我把这个交给嫂子。”
信封上没有邮票，是部队内部传递的公函。姜晚晴接过信封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小周的手，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微微泛红。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眉眼清秀，说话总是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据说是刚从地方武装部调过来的。
“谢谢。”姜晚晴拆开信封，里面是贺铮的字迹，只有一行字：“晚上八点，仓库见。”
她心里一动，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袖口。抬头时，正好对上苏白探究的目光，赶紧低下头继续摆弄针线筐。
苏白没再多说，带着女兵走了。出门时，姜晚晴听到她低声对女兵说：“盯紧点，我就不信抓不到她的把柄。”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姜晚晴松了口气，却再也没心思做针线活。她走到木箱前，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笔记本拿了出来。她想把那些“危险内容”撕掉，可又舍不得——那是她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笔记本藏到更隐蔽的地方。目光扫过屋顶，看到房梁上有个空隙，便搬来椅子，踮着脚把笔记本塞了进去。刚下来，就听到小周在门外喊：“嫂子，贺营长让我来拿他的军靴。”
姜晚晴吓了一跳，差点把椅子碰倒。“来了。”她定了定神，把贺铮放在门后的军靴递给他。
小周接过军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刚才她搬椅子时，不小心把木箱碰倒了，里面的碎布撒了一地，还有几张写着字的纸飘了出来。
那是她练习写简体字的废纸，上面偶尔会夹杂几个英文单词。小周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趁姜晚晴弯腰捡碎布的功夫，飞快地捡起一张纸塞进口袋。
姜晚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客气地问：“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小周的声音有些发颤，拿着军靴匆匆跑了。
傍晚时分，贺铮回来了。他刚走进屋，就看到姜晚晴坐在床边发呆，地上还堆着没收拾完的碎布。“怎么了？”
“没什么。”姜晚晴摇摇头，把白天苏白来过的事说了一遍，“她好像总盯着咱们家。”
贺铮的眉头皱了皱：“别理她。对了，晚上去仓库，我带你看样东西。”
姜晚晴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晚饭时，食堂里格外热闹。原来今天是周六，加了个白菜炖粉条。姜晚晴正低头吃饭，突然听到邻桌的士兵在议论：“听说了吗？小周以前是华侨，在国外待过好几年呢。”
“真的假的？那他怎么还来当警卫员？”
“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回国投奔亲戚的。”
姜晚晴的心猛地一跳——华侨？在国外待过？那他是不是认识英文？
她下意识地看向小周。他正端着餐盘往这边走，对上她的目光，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红了。
就在这时，小周突然脚下一滑，餐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更要命的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一张纸，正好飘到姜晚晴脚边。
是她那张写着英文单词的废纸！
姜晚晴的脸瞬间白了。她想把纸捡起来，可己经晚了——苏白就坐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捡起了纸。
“这是什么？”苏白看着纸上的英文，眼睛瞪得像铜铃，“姜晚晴，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在跟国外通消息？”
周围的士兵们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那张纸。有人认出了几个简单的单词：“这好像是英文？”
“我的天，她一个农村妇女怎么会写英文？”
“该不会真是敌特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涌向姜晚晴。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那个年代，懂英文本身就是“嫌疑”，更别说她还写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单词。
“不是的，这只是我随便写的……”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随便写的？”苏白冷笑一声，把纸举得高高的，“大家看看，这里还有‘1980’‘深圳’，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传递情报？”
就在这时，贺铮突然站了起来。他没看苏白，也没看那张纸，只是走到姜晚晴身边，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跟我走。”
“贺营长，你不能就这么带她走！”苏白拦住他，“她有重大嫌疑，必须接受审查！”
贺铮终于转过头，眼神冷得像冰：“她是我媳妇，我带她走，需要你批准？”
“我是军医，有责任向组织汇报可疑情况！”苏白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贺铮没再跟她废话，首接把姜晚晴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士兵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谁也不敢拦。苏白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把那张纸紧紧攥在手里。
回到家，贺铮把姜晚晴放在床上。她还在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贺铮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顿了顿，突然问：“你还有写这种东西的本子吗？”
姜晚晴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但我藏起来了。”
“去拿出来。”贺铮的语气很坚定。
姜晚晴虽然不解，但还是搬来椅子，从房梁上取下了笔记本。贺铮接过笔记本，翻开看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都是你写的？”他指着那些关于未来的规划。
“嗯。”姜晚晴低下头，“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贺铮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燃了笔记本的一角。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吞噬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你干什么！”姜晚晴想去抢，却被贺铮按住了。
“留着这些，就是留着祸根。”他看着火苗一点点蔓延，眼神里带着决绝，“从今天起，忘了那些东西，好好当你的军属。”
姜晚晴看着自己唯一的念想被烧成灰烬，眼泪掉得更凶了。可她也知道，贺铮说得对——在这个年代，这些东西就是催命符。
火灭了，贺铮把灰烬倒进墙角的土盆里，又用脚碾了碾。“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那天晚上，贺铮没有去仓库，而是守在姜晚晴身边。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姜晚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第二天一早，小周来了。他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拿着个布包。“嫂子，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不小心。”
姜晚晴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原谅他——毕竟，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贺铮看了小周一眼：“进来吧。”
小周走进屋，把布包放在桌上：“这是我以前在国外用的密码本，德文的，比英文安全。嫂子要是想写字，用这个吧。”
姜晚晴愣住了。密码本？德文？
小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看出来了，嫂子不是普通人。那些英文单词，还有你写的日期，都不像农村妇女能懂的。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还可以教你简体字，免得再被人抓住把柄。”
姜晚晴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年轻士兵，竟然会帮她。
“谢谢你，小周。”她说。
“不客气，嫂子。”小周笑了笑，“贺营长待我恩重如山，我帮嫂子是应该的。”
贺铮拍了拍小周的肩膀：“以后好好干。”
“是！”小周立正敬礼，转身跑了。
姜晚晴拿起那个密码本，封面是黑色的硬壳，上面印着金色的德文。她翻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密码表，还有一些德文单词的注释。
“他倒是个机灵人。”贺铮说。
“嗯。”姜晚晴点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知道，有了这个密码本，以后就不用担心再被人抓住把柄了。而小周的出现，也让她在这个陌生的边疆军营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贺铮打开门，看到苏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张写着英文的废纸。“贺营长，我己经把情况汇报给军区了，他们让你带着姜晚晴去一趟军区司令部。”
贺铮的眼神沉了沉：“知道了。”
苏白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姜晚晴的心又提了起来：“军区会怎么处置我们？”
“别担心。”贺铮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有我在，没事的。”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塞进姜晚晴手里：“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
姜晚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手枪，心里既害怕又安心。她知道，这一次，贺铮是真的要和她共进退了。
她握紧手枪，对贺铮说：“我们走吧。”
贺铮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土坯房。外面的阳光很刺眼，风还在刮着，但姜晚晴的心里却很平静。她知道，等待她的可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但她不会害怕。因为她身边，有她可以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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