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西山顶时,姜家自留地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姜晚晴正在屋里用贺铮给的创可贴处理手上的燎泡,听见母亲的声音,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
“娘!”她冲出门,看见母亲瘫在玉米地里,花白的头发沾满黄土,手里紧紧攥着半截被折断的玉米苗,苗尖还挂着个青嫩的玉米棒,被生生从中间掰断,浆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姜晚晴的腿瞬间软了——昨天还齐腰高的玉米苗,此刻像被拦腰斩断的士兵,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叶片上还留着脚印;刚挂果的红薯藤被连根拔起,土褐色的块根暴露在日头下,蔫得像块皱巴巴的抹布;最扎眼的是地埂上插着的几根烧黑的木棍,顶端还冒着青烟,像插在地里的招魂幡。
“造孽啊!这是断我们活路啊!”母亲捶着胸口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肯定是张富贵的人干的!他被抓了,就来祸害我们家的庄稼!”
邻居们听见哭声围了过来,男人们蹲在地头抽烟,烟袋锅子“吧嗒”响,女人们抱着孩子叹气,没人敢大声说话。村东头的刘婆子挤到前面,拄着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就说吧,刚平反就遭报应,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
“你胡说什么!”姜晚晴猛地站起来,胸口的怒火“腾”地窜上来,“我家清清白白,爹是被张富贵害死的,我揭发贪污犯,哪点该遭报应?”
“不清白能招来山豹?不清白能让仓库着火?”刘婆子梗着脖子,拐杖往地上一顿,震起些黄土,“张支书是贪,但没断过大家的救济粮!哪像你,一来就闹得鸡飞狗跳,现在好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有人跟着点头:“刘婆子说得也有点道理,仓库着火那天,是邪门得很……”“她家井里早上还漂着死老鼠呢,这可不是好兆头……”
姜晚晴的手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片地是全家的指望——母亲每天天不亮就来浇水,晚上借着月光薅草,父亲在世时总说“等收了秋,用玉米换点棉花,给晚晴做件新棉袄”。现在,这些指望全被人毁了。
“别理她们。”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按在她肩上,是贺铮。他不知何时扛着把铁锹站在身后,军绿色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我去翻地,赶在明天下雨前种上荞麦,还能收一季。”
他脱下军外套扔在田埂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卷起袖子开始翻地。铁锹插进土里的“吭哧”声里,混着汗水滴在黄土上的“嗒嗒”响。姜晚晴蹲在他身边捡断苗,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是贺铮军靴鞋底沾的泥块,不是自留地的黄土,是掺着碎石子的黑土,还混着点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
“这泥土……”她捏起一点凑到鼻尖闻,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张富贵家后院的。”贺铮头也不抬,铁锹往地上一磕,震掉上面的泥,“早上趁他被押走,我去他家看了看。后院的土是新翻的,埋着东西,我刚挖了两铁锹,就被公社来的民兵叫走了。”
白色粉末是云南白药。姜晚晴突然想起昨天张富贵走路时右腿有点跛,裤脚盖住的脚踝处似乎肿着——他肯定是转移东西时不小心受了伤,用云南白药敷过,才会在泥土里留下痕迹。
“娘,咱家的井呢?”姜晚晴突然心里一紧,早上出门时没注意水井。
母亲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早上来地里前,去井边打水,看见水面上漂着东西……当时没敢细看……”
三人疯了似的往家跑,刚到井台边,姜晚晴就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胃里翻江倒海——三只死老鼠肚皮朝上漂在水面上,青灰色的毛沾满泡沫,肚子鼓得像小皮球,显然是被毒死的。原本清亮的井水,此刻泛着层灰绿色的油膜,太阳一照,散发出股刺鼻的腥臭味。
“不能喝了。”贺铮把井绳摇上来,铁桶底沾着的泡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是磷化锌,老鼠药的成分,闻着有股蒜味。”
“天哪!”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惊呼,“这水要是喝了,全家人都得没命!”
刘婆子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捂着鼻子往后退,嘴里却不饶人:“快看快看!井水都有毒了,还说不是报应?老姜家这是把天老爷得罪透了!”
“你闭嘴!”姜晚晴猛地转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射向刘婆子,“我早上亲眼看见你提着篮子从大井台回来,篮子里露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跟公社供销社卖的老鼠药一模一样!”
刘婆子的脸“腾”地涨成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把篮子往身后藏:“你……你血口喷人!我那是买的菜籽!”
“菜籽用得着包三层油纸?”姜晚晴往前逼近一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张富贵被抓前,是不是偷偷去找过你?是不是答应你,只要把我们家搅黄了,就把他贪污的救济粮分你两成?”
刘婆子的眼神慌了,往后退了两步,脚底下拌到块石头,差点摔倒:“没……没有的事……”
人群里的议论声变了味,有人开始嘀咕:“刘婆子跟张富贵的婆娘是远房亲戚,说不定真有猫腻……”“前几天我还看见她往张富贵家送鸡蛋呢……”
贺铮突然伸手拽了拽姜晚晴的胳膊,冲她微微摇头。她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硬逼只会让刘婆子狗急跳墙,反而打草惊蛇。
“井水不能喝了,我去公社打水。”贺铮扛起墙角的扁担,把两只木桶挂上,铁钩碰撞发出“哐当”响,“晚晴,你扶娘回家歇着,把门窗都锁好,我去去就回。”
姜晚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土路上,军绿色的衬衫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沉默的保护盾。她又看了看被毁掉的庄稼地,看了看漂着死老鼠的水井,突然握紧了拳头。
这些不是意外,是报复。是张富贵在监狱里发的话,是他那些还没被揪出来的同伙干的。他们毁庄稼、毒井水,就是想逼得姜家活不下去,想让她因为害怕而闭嘴,不再追究那些藏在账本背后的龌龊。
“娘,咱不怕。”姜晚晴扶着母亲往家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贺铮说得对,种上荞麦还能收一季;井水不能喝,咱就去公社打;他们越想让咱怕,咱就越要好好活着。”
母亲抹着眼泪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她:“这是你爹生前攒的几块钱,藏在炕洞里的,你收着。实在不行,咱就去县城投奔你表舅……”
姜晚晴捏着布包里的毛票和钢镚,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张富贵背后的人,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她不怕——只要她和贺铮在一起,只要手里的账本还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夕阳把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被踩出脚印的黄土路上,像两道倔强的辙痕,深深嵌在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里。
回到院里,姜晚晴刚把母亲扶到炕边坐下,就听见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抄起门后的扁担,踮着脚凑到门缝边看——是赵文柏,正鬼鬼祟祟地往院里瞅,手里还攥着个麻袋,袋口露出半截铁锹。
“他来干啥?”母亲的声音发颤,往炕里缩了缩。
姜晚晴握紧扁担:“来看咱们家是不是真垮了。”她突然提高声音,“赵文柏,有事就进来,躲在墙外算什么好汉?”
赵文柏吓了一跳,麻袋“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红薯秧——是从她家自留地薅的。他红着脸搓手:“我……我路过,看你家地遭了殃,想……想帮忙补种点……”
“用得着偷我家的红薯秧?”姜晚晴推开门,目光扫过他沾着泥的裤脚,“早上在平反大会上喊我是特务的是你,现在假好心的也是你。张富贵给了你什么好处?”
赵文柏的脸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好处……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家太惨了……”
“惨?”姜晚晴冷笑,“我爹被人害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惨?张富贵用救济粮换酒喝的时候,你帮着跑腿的时候,怎么不说惨?”她突然往前一步,吓得赵文柏往后跳了半步,“你是不是以为张富贵倒了,就没人知道你帮他销赃的事?账本上记着你拿5斤救济粮换雪花膏,日期、数量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公社说?”
赵文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姜同志,我错了!我真错了!”他“啪啪”扇着自己的脸,“是张富贵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帮他,就把我偷队里玉米的事捅出去!那雪花膏我根本没敢用,还藏在炕洞里呢!”
“起来。”姜晚晴的声音冷得像冰,“把红薯秧捡起来,放回我家地里。再敢来捣乱,我就把你和张富贵做的勾当全抖搂出来,让你跟他一起去蹲大狱。”
赵文柏连滚带爬地捡起草袋,头也不回地跑了,裤脚的泥点子甩了一路。母亲看着他的背影,抹着眼泪说:“这些人的心咋这么狠?都是一个村住着的……”
姜晚晴没说话,转身往灶房走。她得烧点热水给母亲擦把脸,还得把贺铮那件沾了泥的衬衫洗出来。刚舀起水缸里最后一点水,就听见院门口传来水桶碰撞的声音——是贺铮回来了。
他肩上的扁担压得弯弯的,两只木桶都装得满满当当,军靴上的泥溅到了膝盖。“公社的井水甜,娘您尝尝。”他把水桶放在缸边,舀起一瓢递过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
母亲接过瓢,眼泪又掉了下来:“贺营长,让你受委屈了……”
“娘说啥呢。”贺铮笑了笑,露出点白牙,“我是晚晴的男人,这些都是该做的。”他脱下衬衫往盆里扔,突然“嘶”了一声——后背上被玉米叶划了好几道血痕,沾着泥土,看着触目惊心。
姜晚晴的心揪了一下,赶紧找来碘酒和纱布:“怎么不早说?”她蘸着碘酒往他背上抹,手都在抖。
“这点小伤算啥。”贺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在边境追走私犯的时候,比这深的口子都有。”他突然压低声音,“我打水的时候碰见李书记了,他说县革委会明天要来‘慰问’,让咱们小心点。”
姜晚晴的手顿了顿:“是王副主任派来的?”
“十有八九。”贺铮的声音沉了沉,“他们是来探虚实的,看看咱们有没有找到更硬的证据。”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母亲在灶房烧火,才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早上在张富贵家后院没挖完,这是从土堆里摸的,你看看。”
油纸包里是半张撕烂的票据,上面印着“县粮站”三个字,还有个模糊的印章,日期是去年冬天——正是贺铮说的粮站丢粮那段时间。
“这就是他们倒卖救济粮的证据。”姜晚晴的眼睛亮了,“只要找到完整的票据,就能钉死王副主任!”
“但他们肯定会趁‘慰问’的时候搜家。”贺铮的眉头皱了起来,“得找个地方藏好。”
姜晚晴想了想,突然掀开炕席,从炕洞里掏出个竹筒——是原主父亲装旱烟的,里面还剩点烟丝。她把票据卷成细条塞进去,又用烟丝盖住:“藏这儿最安全,谁也想不到。”
贺铮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喧哗声。刘婆子的大嗓门穿透围墙:“大家快来看啊!老姜家把毒水往沟里倒呢!这是要毒死全村人啊!”
姜晚晴和贺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意。
这是又要开始作妖了。
贺铮抓起铁锹就往外走,姜晚晴紧随其后。她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太平。但她不怕——灶房里母亲烧火的噼啪声,贺铮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有藏在旱烟筒里的票据,都在告诉她: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像血。姜晚晴看着围在院门口的村民,看着刘婆子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挺首了腰板。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姜家没那么好欺负。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总有一天会被晒在太阳底下,像这些被毁掉的庄稼一样,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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