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在十点钟准时响起，像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哨所的寂静。宿舍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只有姜晚晴还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裂痕。白天被烧掉的高跟鞋、旱厕里的蛆虫、王处长塞进口袋的画痕……这些画面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搅得她毫无睡意。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坠痛，是生理期的前兆。她皱了皱眉，想起白天被赵兰扔在床板上的卫生巾，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爬起来。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棂，洒下几缕惨淡的光。她摸索着穿上鞋，尽量不发出声音，轻轻拉开门闩。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戈壁特有的凉意。远处的岗哨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哨兵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姜晚晴沿着墙根往前走，心里有点发怵——白天赵兰说过，晚上尽量别单独出门，戈壁滩上有狼，偶尔还会有偷渡的人。
走到旱厕附近，那股恶臭在夜里似乎更浓了。她屏住呼吸，刚想进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哨兵的巡逻步频，更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
谁？姜晚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躲到一棵枯树后面，借着树影的掩护，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哨所后院的车库走去——是贺铮。他没穿军装，换了身深色的便服，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布袋，脚步很快，神色警惕，和白天那个严肃刻板的副连长判若两人。
他去车库做什么？姜晚晴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车库平时用来放巡逻用的摩托车和一些工具，晚上一般是锁着的。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车库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姜晚晴躲在墙角，能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一个是贺铮，另一个声音很陌生，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东西带来了？” 陌生的声音问。
“嗯。” 贺铮的声音，“但你得保证，按约定的来。”
“放心，” 沙哑的声音笑了笑，带着点阴恻恻的味道，“我要的是坐标，你要的是药，互不相干。”
坐标？药？姜晚晴的心怦怦首跳。她悄悄往前挪了挪，透过门缝往里看。车库里没开灯，只点了支蜡烛，昏黄的光线下，贺铮对面站着个黑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烛光里闪着冷光。
贺铮打开手里的布袋，里面露出几瓶用棕色瓶子装着的东西，看不清标签。黑衣人则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贺铮接过，借着烛光快速看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这不对，你给我的是……”
“嘘——” 黑衣人突然打断他，警惕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姜晚晴吓得赶紧缩回脑袋，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贺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耍我？这根本不是我要的坐标图！”
“急什么？” 黑衣人慢悠悠地说，“真正的图，在深圳。等你把药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怎么拿到。”
深圳？姜晚晴愣住了。1978年的深圳，不还是个小渔村吗？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秘密交易的？
“我没时间跟你耗。” 贺铮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的药，必须在三天内拿到。否则，这交易就算了。”
“别啊，” 黑衣人笑了，“贺副连，你妹妹的病，可等不起三天吧？”
妹妹？贺铮有妹妹？姜晚晴的心又是一震。她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贺铮的家人。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贺铮咬牙的声音：“好，我信你这一次。但如果敢骗我……”
“放心，我惜命得很。” 黑衣人说着，拿起那几瓶药，转身往车库后门走去。“对了，” 他走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随手扔在地上，“这个，或许你用得上。”
说完，他拉开后门，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贺铮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揣进怀里。然后，他吹灭蜡烛，车库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姜晚晴赶紧往后退，躲回那棵枯树后面。没过多久，贺铮从车库里出来，锁上门，脚步匆匆地往宿舍走去，丝毫没察觉到树后的她。
等贺铮的身影消失，姜晚晴才敢出来。她走到车库门口，借着月光，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张纸片——是刚才黑衣人扔的东西，好像是地图的碎片。她赶紧捡起来，凑到月光下看。
碎片上印着的，果然是深圳的地图，虽然残缺不全，但能看清几个地名：蛇口、罗湖……还有一些用红笔标注的线条。她翻到碎片背面，赫然看到一行用铅笔写的字，是贺铮的笔迹：“1980年特区坐标”。
1980年？现在才1978年，他怎么会知道1980年的事？姜晚晴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把地图碎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裤兜，突然想起那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是哨所后面的仓库。
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跟了上去。仓库是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平时用来存放过冬的煤和一些杂物，钥匙由赵兰保管。但现在，仓库的门却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光。
姜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贴着墙根，慢慢挪到门口，往里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仓库里堆着几个木箱，那个黑衣人正蹲在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的竟然是一排排军用罐头。但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罐头的标签上，印着一个她绝不可能认错的日期——2024年7月15日。
2024年？！现在是1978年，怎么会有未来的罐头？
黑衣人似乎在找什么，翻了半天，没找到，骂了句脏话，又把罐头箱盖好，转身离开了仓库。
姜晚晴躲在门后，首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走进仓库。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那些罐头箱上。她走到箱子前，伸手摸了摸，罐头是凉的，好像刚从冷藏库里拿出来。
她拿起一罐，借着月光仔细看。标签上除了日期，还有一行小字，被刮掉了一部分，但透过光线，能隐约看到“汶川赈灾专供”几个字。
汶川地震……是2008年。姜晚晴的手开始发抖。这些罐头，不仅来自未来，还和十几年后的地震有关。贺铮和那个黑衣人，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里一慌，赶紧把罐头放回箱子，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仓库门被推开了，贺铮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柱在仓库里扫来扫去，最后停在那个打开的罐头箱上。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箱子里的罐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刚才黑衣人扔给他的，姜晚晴看清了，是一张车票。
车票上的日期，赫然是1974年7月15日。而这个日期，姜晚晴记得清清楚楚——是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的死亡日期。
贺铮盯着车票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把车票揣回怀里，锁好仓库门，转身离开了。
姜晚晴瘫在麻袋后面，浑身冰凉。1974年的车票，1980年的坐标，2008年的罐头，2024年的日期……这些混乱的时间点，像一张网，把她和贺铮，和这个边境哨所，紧紧缠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觉得脚下像踩着棉花。躺在床上，她摸了摸裤兜里的地图碎片，指尖冰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有人在哭。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再也不能只做一个想办法生存下去的新兵了。那些藏在时间褶皱里的秘密，己经把她拖了进去，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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