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边境训练场的铁丝网，姜晚晴就被集合哨声拽进了队列里。她身上的作训服还是前天贺铮让人找来的旧款，袖口磨得发毛，裤腰松松垮垮地用麻绳系着——自从高跟鞋被扔进火炉那天起，她就没穿过合身的衣服。
“都精神点！”女兵班长赵兰英的嗓门像砂纸蹭过铁板，“今天给军属们发家伙，别到时候连枪栓都摸不对，丢咱们哨所的脸！”
姜晚晴缩在队列末尾，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昨晚在墙缝里看到的认尸启事还在眼前晃，照片里那具穿着米白色职业装的尸体，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痕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贺铮最后那句“现在你明白了？”像块冰砖堵在她喉咙里，首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全是1953年的日历和2008年的罐头标签。
“姜晚晴！出列！”
突然被点名，她一个激灵往前跨了半步，差点顺拐。赵兰英抱着胳膊冷笑：“听说你是从上海来的？资本家小姐也敢来咱们哨所耍威风？”
周围传来细碎的嗤笑声，昨天检查行李时抖落卫生棉的场景又被翻出来鞭尸。姜晚晴攥紧衣角，刚想开口辩解，眼角余光瞥见贺铮站在靶场边缘，军绿色的身影在晨光里像座沉默的山。他今天没戴帽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冷。
“发枪了！都给我站好！”后勤处长扛着个木箱子过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箱子打开的瞬间，姜晚晴闻到了熟悉的金属味混着枪油香，这味道让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太像她在警校练枪时用的92式手枪保养油了，只是更浓烈些。
“这是56式冲锋枪，”赵兰英拿起一把枪，动作粗鲁地拉了下枪栓，“你们这些军属不用上战场，能把枪拆下来再装回去就算过关。”
她演示的时候，姜晚晴的瞳孔微微收缩。赵兰英拆到复进簧时明显卡顿了一下，手指还被弹簧弹了个红印。这动作在她眼里笨拙得像婴儿学步——当年教官教他们拆解56式时，特意强调过要先按住簧座再卸卡榫，不然准得被弹到。
“现在轮到你们了，”赵兰英把枪扔给前排的女兵，“每人三分钟，拆完举手示意。”
枪传到姜晚晴手里时，沉甸甸的铁家伙压得她手腕微沉。周围的人都在磕磕绊绊地跟零件较劲，有个新兵把弹匣底盖掉在地上，急得脸通红。姜晚晴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身体突然像被按下了开关。
拇指拨开弹匣卡笋，卸下弹匣的动作流畅得像呼吸。接着是拉机柄向后，压下机匣盖卡榫，取下机匣盖和复进簧组件。她甚至没看枪管，凭手感就摸到了枪管固定栓，旋转半圈后顺势抽出枪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叮”的一声，最后一个零件落在地上时，贺铮的秒表刚好响起。
“三十秒。”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颗炸雷在训练场炸开。
赵兰英的嘴张成了O型，手里的枪差点掉地上：“你……你怎么可能？”
姜晚晴这才回过神，心脏狂跳起来。她怎么会？她明明只在警校练过92式和56半，这种老式冲锋枪根本没碰过！可刚才的动作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特务连的老兵都未必有这速度，”后勤处长凑过来看地上的零件，突然“咦”了一声，“你这复进簧放得比教材还标准，谁教你的？”
姜晚晴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总不能说自己是2024年穿来的警校生吧？她含糊道：“在家……在家看过别人拆。”
“吹吧你！”队列里有人嗤笑，“上海资本家家里还能有这玩意儿？”
“就是，指不定是特务培训过的……”
议论声越来越难听，姜晚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下意识看向贺铮，想从他脸上找到点情绪，可他还是那副冰山脸，只有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抑什么。
“都闭嘴！”赵兰英吼了一声，“接下来是实弹瞄准，谁要是脱靶，中午就别吃饭了！”
靶场设在两百米外的土坡上，用红漆画着人形靶。轮到姜晚晴时，她趴在地上，枪托抵着肩窝的瞬间，又一阵熟悉感涌上来。风从左侧吹过，带着沙砾打在枪身上，她眯起眼，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突然脱口而出：“十点钟方向，风速每秒三米，得修正半格。”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死寂。趴在旁边的老兵猛地抬头：“你咋知道风速？”
姜晚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掉舌头。她哪是知道，是以前打户外靶时养成的习惯，一刮风就忍不住算修正量。
“我……我猜的。”她硬着头皮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飞出去，报靶员很快举旗——红旗画圈，十环。
这下更没人说话了，连赵兰英都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姜晚晴放下枪，刚想站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苏白！苏白你咋了？”
她回头一看，政委的女儿苏白正软软地往下倒，脸色惨白，眼睛闭得死死的。几个女兵慌忙去扶，有人手忙脚乱地掏水壶，却不小心把苏白口袋里的东西带了出来。
那是个小药瓶，滚到姜晚晴脚边。她下意识捡起来，看清标签时，血液瞬间冻结——上面印着“凝血酶原复合物”，生产批号是20240615。
这是她穿越前在医院实习时常用的药，用来治疗凝血功能障碍，70年代根本不可能有！
苏白被抬走时，姜晚晴捏着药瓶的手指在发抖。她偷偷把药瓶塞进口袋，眼角的余光再次撞上贺铮的视线。他站在靶场边缘，阴影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指尖在枪套上轻轻，那动作和她刚才拆枪时一模一样。
“下一个！”赵兰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都看什么看，继续训练！”
姜晚晴回到队列里，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她知道，从刚才拆枪的三十秒开始，有些东西己经藏不住了。而苏白口袋里的未来药瓶，像个定时炸弹，在她和这个时代之间，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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