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身份揭晓,缘分天定》
妙通袖子里揣着那两扇合二为一的钿盒,高高兴兴地回去回复老夫人。老夫人见骨肉般的亲人得以重聚,旧物件也失而复得,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第二天成亲吃喜酒了。这时候她心里十万个肯定,半点不怀疑权翰林不是自己的侄儿。正如:
只认盒为真,岂知人是假?
奇事颠倒颠,一似塞翁马。
权翰林高兴得发狂,一夜没睡。天刚亮就起来,叫权忠到当铺租了一顶儒巾、一套儒衣,准备拜堂。老夫人也早早起来,安排酒席,催促女儿梳妆。少不了一对新人参拜行礼的环节。权翰林穿着儒衣,就像白龙化作鱼形,掩着嘴一个劲儿地笑,连权忠也跟着笑。旁边看的人都以为是他太高兴了,哪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见花烛辉煌,恍如一场游仙梦。有词为证:
银烛灿芙渠,瑞鸭微喷麝烟浮。喜红丝初绾,宝合曾输。何郎俊才调凌云,谢女艳容华濯露。月轮正值团圆暮,雅称锦堂欢聚。—— 右调《西眉序》
酒喝完,新人被送入洞房,就是东边小院桂娘的卧房,也就是前几天权翰林偷偷睡过、妄想亲近的地方,如今能整夜同住,你说快活不快活!权翰林真像是到了蓬莱仙岛。进了罗帐,两人男欢女爱,情意交融,自不必说。亲热过后,翰林抚摸着桂娘说:“我和你千里姻缘,如今美满,可说是三生有幸。” 桂娘说:“我和你从小就有婚约,如今团聚,也不算稀奇。可喜的是,隔了这么多年,又在这么远的地方,最终能团圆,像是天意成全。只是有一件事,你不是这里人,如今入赘我家,不知最终会漂泊到哪里?而且也不知道你是读书人还是商人,以什么为生。我嫁鸡随鸡,也得商量个终身之计。一时的欢爱不值得留恋。” 翰林说:“你不用多虑。只怕你不嫁给我,既然嫁了我,保证你有好处。” 桂娘说:“有什么好处?料想没有五花官诰夫人的份。” 翰林笑道:“别的或许难,要是只要五花官诰,保管箱子里就能拿出来。” 桂娘啐了一口说:“亏你不害臊!” 桂娘只当是句夸大的话,没放在心上。翰林也只是含笑,没有明说。只是温柔体贴,珍惜怜爱,如鱼得水,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梳洗完毕,一起穿着礼服,来拜见岳母,并感谢妙通的做媒之功。正在行礼的时候,忽然听到堂前一阵锣鼓声,好像有十来个人在喧闹,把小舅子糕儿吓得没地方躲。翰林走出堂前,问道:“谁在这里吵闹?” 话音刚落,只见老家人权孝,带着一班京报人一见他就磕头说:“京中的报人特地来报爷高升的!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刚才在街上遇见权忠,才知道爷在这里。可您怎么这副打扮?快请换衣服。” 权翰林连忙摇手,叫他们别说破,可哪拦得住?他们一个劲儿地 “权爷”“权爷” 地叫,拿出一张报单,上面写着他升了学士之职,还嚷着要赏钱。翰林实在没办法,叫他们:“别说我姓权!” 京报人哪管这些,早就把一张报喜的红纸高高贴在中间,上面写着:
飞报:贵府老爷权,高升翰林学士,命下。
跟随的管家权忠拿出官帽官服,对学士说:“看来瞒不住了,不如老老实实行事吧!” 学士笑着脱下儒巾儒衣,换上官帽官服,让人摆上香案,谢了圣恩。吩咐京报人到门外等着领赏。
转身进来,重新请岳母拜见。老夫人出乎意料,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晴天霹雳,不知从何说起。只见学士拜下去,老夫人连声说:“折杀老身了。老身不知道贤婿姓权,是朝廷重臣,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望高抬贵手,恕家里招待不周的罪过。” 学士说:“如今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说了。” 老夫人说:“斗胆问一下贤婿,您既然不姓白,为什么假称是我的侄儿来到寒舍?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学士说:“小婿住在寺庙里,晚上在月下散步,看见令爱美貌,心中无比仰慕。向妙通师父打听,得知了姓名住址和家里的情况,所以托名前来,假意认亲。没想到岳母不怀疑,高兴地接纳了,也是三生有缘。” 妙通说:“学士刚到庵里时,原本说姓权。后来说起老夫人家里的事,就改口说姓白。我也曾问过,学士回说:‘因为寻访亲戚,所以改了姓名。’哪知道贵人开玩笑,我们都被瞒得严严实实,真是天大的笑话。” 老夫人说:“可那半扇钿盒是从哪来的?难道贤婿是神仙?” 学士笑道:“侄儿是假的,钿盒却是真的。说起来实在是有缘分,不是能强求的。” 老夫人和妙通都很惊讶,说:“愿闻其详。” 学士说:“小婿在长安集市上偶然买到这半扇盒,包盒子的是一张纸,正是岳母写给侄儿留哥的,上面有令爱的名字。现在这张纸还在小婿那里,所以小婿更有胆量冒认了。求岳母饶恕我的欺瞒之罪。” 老夫人说:“这话就别提了。只是我哥哥家为什么把这盒子卖了?卖的是什么样的人?贤婿一定知道。” 学士说:“卖的是一个老头,说是令兄以前的房主。他说令兄全家得了瘟疫,年轻人先死了,只剩下老人,一时逃走了,所以把东西留下卖掉了。” 老夫人说:“这么说来,我哥哥和侄儿都难活了,真是物在人亡啊!” 不禁掉下泪来。妙通打圆场说:“老夫人,缘分天定,如今还管什么侄儿不侄儿,姓权还是姓白?招了个翰林学士做女婿,也不算辱没女儿了!” 老夫人说:“师父说得对。” 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时桂娘子在旁边,一句句听着,虽然没说什么,但才明白昨晚他说能有五花官诰做夫人,是有来历的,不是大话,而且钿盒的缘分也实在凑巧。心里的得意,可想而知。权学士既喜欢桂娘的美貌,又觉得钿盒的相遇很奇妙,两人恩爱无比。他重重感谢了妙通师父,还带着岳母和小舅子一起去赴任。后来任期结束,桂娘被封为宜人,夫妻白头偕老。
世间万物都讲究缘分,就像大海里的浮萍也有偶然相遇的时候。如果不是在长安买了那钿盒,又怎么能千里之外配上好姻缘呢?
这故事就像现代的 “身份反转剧”,权翰林从冒牌货到身份揭晓,充满了戏剧性。而那半扇钿盒,作为贯穿始终的 “缘分信物”,就像现在情侣间的定情之物,见证了这段跨越千里的奇妙姻缘。说到底,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缘分这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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