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把夏耀的影子拉长，他烦躁地扯开卫衣领口。
五年了，那个问题像根毒刺，深扎在心底最软的地方，稍一碰触，就溃烂流脓。
为什么？
他跌坐回沙发，回想着五年前发生的一切。
五年前。
那个终年弥漫着潮湿霉味、只有十平米的老破小出租屋，窗框锈得厉害，关不严，冬天的冷风能像刀子一样钻进来。
他刚又一次被期待他回家接管家族企业、绝不同意他踏足娱乐圈的父母拒之门外，断绝了所有经济来源。
手机屏幕上那个选秀报名的界面，报名费的数字，彻底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发什么呆？”刚结束律所实习的沐岑推门进来，她脱下牛仔外套，一眼就扫到他手机屏幕上的报名页面。
她没说话，默默地把自己支付宝、微信里面所有的钱转进了他的银行卡，甚至还有存钱罐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还有一小叠硬币，全部倒出来，摊在摇摇晃晃的旧木桌上。
“喏，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加上刚发的实习工资，都在这儿了。还差一点，不过，下礼拜律所有个跑腿的活，我接了，钱就够了。”
夏耀眼眶瞬间红了：“不行！那是你吃饭的钱！”
他知道她那点实习工资有多微薄。
“少吃几顿饿不死。” 沐岑拿起桌上的两袋最便宜的泡面，晃了晃，嘴角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这不，我俩不是还有存货吗？管饱！等你选上了，成了大明星，再请我吃米其林，吃十顿！”
接下来的一个月，成了刻入骨髓的记忆，出租屋里，泡面袋子堆成了小山。沐岑冬天连件新羽绒服都没买，在没空调的出租屋里熬夜帮他看剧本、对台词，冻得手指发红，哈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他深夜练习回来，无论多晚，桌上总有一碗用开水重新泡开、温着的泡面，旁边放着她用红笔仔细标注过的剧本笔记。
终于，他靠着那张脸和沐岑用泡面喂出来的孤注一掷的狠劲，拿到了第一个经纪约。
虽然条件苛刻得像卖身契，但总算有了光，签完字的那天，他兴奋得像个孩子，紧紧抱着沐岑在狭小的屋子里转圈，发誓要让她过最好的日子。
可就在他第一次拿到一笔小小的通告费，兴冲冲地买了一份她念叨了好久的、城西那家很贵的蛋糕，顶着寒风跑回来时。
迎接他的，是收拾好的行李箱，和沐岑那张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脸。
“夏耀，”她声音很稳，眼神却避开他，“我们分手吧。”
他手里的蛋糕盒“啪”地掉在地上，昂贵的奶油糊了一地，像一团肮脏的垃圾。
“为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沐岑垂着眼：“我觉得……我们没前途。你看，你刚起步，路还长，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我只是个普通小律师，跟着你耗不起。抱歉。”
她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再回头，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地狼藉的奶油和碎蛋糕里，看着桌上那碗她还没吃完、己经凉透了的泡面。
“没前途？”
夏耀从沙发上站起来，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地毯被他踩出凌乱的痕迹。
“沐岑！你告诉我什么叫前途？！”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低吼，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痛楚，“是当年你一个月工资加生活费加起来不到两千块，全砸在我身上，自己啃了一个月泡面叫有前途？还是我现在站在这里，被千万人追捧，赚着你当年想都不敢想的钱叫有前途？”
他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帝都璀璨的灯火，脚下是芸芸众生仰望的浮华，他拥有了五年前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那个陪他吃过泡面的女孩，却用一句轻飘飘的“没前途”，把他钉在了五年前的耻辱柱上。
“我不信……”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我不信你会因为觉得我没前途就离开我，你明明……”
他想起她想起她冻红的手指，想起她熬夜陪他看剧本时专注的侧脸。
沐岑明明不是那样的人，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一个巨大的的谜团，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足够成功，站得足够高，就能找回她，就能抹平那道伤痕。
可今天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还有那句冰冷的“高攀不起”，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他。
不是钱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他需要一个答案。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单调而粘滞的声响。沐岑坐在出租车上，死死攥着手机，夏耀那句压抑着痛楚的“可以和好吗？”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荡，撞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五年了。
她以为那伤口早己结痂，成了身体里一块麻木的石头。，可今天，只是闻到那罐柠檬气泡水的味道，只是被他那双沉痛的眼睛锁住，那块石头就轰然碎裂，露出里面从未真正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内里。
为什么？
夏耀的质问，同样也是扎在她心口的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没前途”的理由有多拙劣，多不堪一击。
五年前。那个简陋却充满希望的出租屋。夏耀拿着那份来之不易的经纪合约，可当他翻到某一页，看到那加粗的黑体字条款时，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艺人签约期内（五年）严格禁止任何形式的恋爱关系及绯闻。如有违约，需赔付公司违约金人民币叁仟万元整。】
“靠！” 夏耀低骂一声，将合同拍在桌上，眼睛赤红，“这他妈是卖身契！不签了！什么狗屁前途，不要了！”
他抓起合同就要撕。
“夏耀！你冷静点！” 沐岑一把按住他的手，她比他更清楚这份合约的分量，那是他们啃了一个月泡面才换来的唯一机会。
她用力掰开他紧攥的手指，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别犯傻！不就是五年吗？小心一点就好了啊！我们偷偷的，地下恋嘛！多刺激！等你站稳脚跟了，谁还在乎这个？”
她的“轻松”像一层薄冰，勉强覆盖住了深不见底的恐慌，夏耀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松懈下来，眼底的猩红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岑岑，可这对你不公平。”
“公平值几个钱？” 沐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能让你站上你想站的地方，就值了。签吧，我保证，藏得好好的。” 她甚至拿起笔，塞进他手里。
夏耀看着她强装的笑脸，最终，在那份冷冰冰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沐岑感觉自己的心，也签下了一份沉重的抵押。
起初是好的。
夏耀的才华如同蒙尘的明珠，终于被世人看见，光芒一点点绽放，沐岑在律所也渐渐忙碌起来，两人在狭小的出租屋角落、在深夜无人的街角、在伪装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和帽子下，小心翼翼地交换着体温和短暂的亲吻。
可甜蜜的泡沫终究会被戳破。
那一天，沐岑刚结束一个冗长的庭审，疲惫地走出法院，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是夏耀的经纪人陈姐，一个以手腕强硬著称的女人。
“沐律师，方便现在来公司一趟吗？有急事。”
沐岑立马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推开陈姐办公室厚重的门，陈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寒暄，首接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到她面前。
“看看吧，沐律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沐岑打开信封。里面是十几张高清照片：深夜的出租屋楼下，夏耀紧紧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拥挤的夜市里，他护着她穿过人群，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甚至有一张，是在窗帘没拉严实的屋内，一个模糊却足够辨认的侧影依偎在夏耀怀里……
清晰得如同噩梦，沐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拍得很专业，是不是？” 陈姐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对方开价很高。不过，看在夏耀前途的份上，公司可以出这笔钱买断。” 她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推到那些照片旁边。
是一份保密协议和一张支票。
“签了它，拿钱走人，彻底消失在夏耀的生活里，永远封口。或者，你可以选择不签。那么这些照片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娱乐头条。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新晋流量小生夏耀深陷恋情漩涡，天价违约金恐断送星途。”
她身体微微前倾，“沐律师，你是懂法的人。三千万违约金，夏耀现在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赔不起，就等着被公司雪藏，被起诉，背着巨额债务，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支票，又落回沐岑惨白的脸上：
“钱，和夏耀的前途，你选哪个？”
照片上夏耀抱着她时温柔的笑意，此刻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她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问一句“这是夏耀的意思吗”，她知道不是，夏耀宁可撕了合约也不会让她受这种屈辱。
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更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为了自己，亲手毁掉他刚刚起步、拼尽一切才抓住的梦想。
沐岑拿起笔，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在保密协议签名处，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她没有再看那张支票一眼，也没有看陈姐，转身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出租车司的询问，将沐岑猛地从冰冷的记忆里拽了出来。
她这才惊觉，自己满脸冰凉，不知何时，泪水己经无声地爬了满脸。
她慌乱地用手背抹去，对后视镜里担忧的司机摇摇头：“没事。”
她重新靠回冰冷的车窗，疲惫地闭上眼，夏耀那句“可以和好吗？”再次在耳边响起。
怎么和好？告诉他，当年不是她嫌弃他没前途，而是她用他的前途，亲手扼杀了他们的爱情？告诉他，他今天的光芒万丈，是用她的狼狈退场换来的？告诉他，他前途无量，是因为她选择了让他前途无量？
“师傅，麻烦开快点。” 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有关夏耀的一切，逃回她那看似平静、实则一片荒芜的壳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U47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