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颈间的凉意惊醒的。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殷寒洲正跪坐在床边，指尖捏着那枚鸽血红项圈的搭扣，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昨晚没锁卧室门，此刻敞开的门缝里飘进淡淡的咖啡香，混着他身上雪松味的须后水，竟生出几分诡异的温馨。
“醒了？”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晨光，指腹顺着项圈内侧的倒刺轻轻，“今天换了软垫，该不疼了。”
苏晚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咬痕——那是昨夜她挣扎时留下的。齿印边缘泛着红肿，却被他用银质袖口巧妙地遮住，仿佛那点皮肉伤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穿这个。”他从衣帽间拎出条烟灰色的真丝睡裙，裙摆绣着暗金色的蔷薇花纹，针脚细密得能数清丝线的走向。苏晚认得这料子，是上次拍卖会上拍出七位数的绝版云锦，他却随意地扔在床尾，像在递一块抹布。
她不动，目光落在床头柜的药瓶上。昨晚趁他洗澡时，她又藏了两片镇静剂，药粉混在爽身粉盒里，瓷白的粉末堆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白。
殷寒洲忽然笑了，俯身将睡裙往她身上套。丝绸擦过皮肤时，他的指腹故意蹭过她腰侧的旧伤——那是上次逃跑被抓回时，撞在铁栏杆上留下的淤青。“又在想什么？”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刚沏好的蓝山咖啡香，“想怎么把我药晕，还是盘算着从哪面墙挖洞？”
苏晚的脊背瞬间绷紧。他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像把玩提线木偶般，欣赏她徒劳的挣扎。她猛地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头顶。项圈的链条随着动作绷紧，倒刺擦过结痂的伤口，疼得她眼尾泛出红。
“别闹。”他的吻落在那片泛红的眼尾，舌尖舔过她的睫毛，“医生说你得静养。”
这话说得像模像样，仿佛忘了就是他前天把她的脚踝捏得脱臼，又在她疼得发抖时，抱着她在落地窗前看了整夜的月亮。他说月光能止痛，可那晚她分明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像要跟着窗外的枯枝一起断裂。
苏晚忽然笑出声，伸手抚上他的喉结。指腹下的动脉跳得沉稳，她用指甲轻轻掐了下，看着他瞳孔微缩的瞬间，声音软得像化了的蜂蜜：“寒洲，今天陪我吃早餐好不好？”
他愣住的片刻，苏晚己经从他怀里滑下床。睡裙的裙摆扫过脚踝上那道浅疤——上次跑道追逐时留下的，至今还能摸到骨头错位的弧度。她赤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故意让发梢蹭过他的手背，转身时裙摆扬起的弧度刚好能看见大腿内侧那道淡粉色的勒痕——那是被镀金锁链磨出来的。
“咖啡要加两勺糖。”她走到餐桌旁坐下，指尖在描金的骨瓷杯沿轻轻画圈。阳光落在她的小腿上，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像盘蜷的藤蔓。
殷寒洲盯着她的侧影，喉结滚动了下。他转身去厨房端咖啡时，苏晚迅速从发间摸出根细铁丝——是昨天打扫女佣掉落的，被她藏在发髻里。铁丝的尖端被磨得发亮，她趁他背对着的瞬间，在餐桌腿的金属接缝处又磨了两下，针尖泛起冷光。
“在做什么？”他端着咖啡壶回来，目光扫过她放在桌下的手。
苏晚仰头笑，舌尖舔过杯沿的糖渍：“在等你啊。”她伸手去接咖啡壶，指尖“无意”中划过他的手背，那道咬痕被她的指甲轻轻刮过，看着他猛地攥紧壶柄，指节泛白的样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忽然俯身，将滚烫的咖啡泼在她腿上。
苏晚没躲。褐色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流，烫得皮肤瞬间泛红。她甚至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只是睫毛上迅速凝起一层水汽，像雨后沾着水珠的蝶翼。
“烫吗？”殷寒洲的声音很轻，指腹却狠狠按在那片泛红的皮肤，“知道疼就记住——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的目光像淬了冰，“你笑的时候，眼里的刀子比这咖啡烫多了。”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刚才那瞬间，她确实在盘算怎么用这把细铁丝划破他的颈动脉。可现在，滚烫的痛感从皮肤蔓延到心脏，竟让她生出种病态的清醒——她离成功还差得远。
“我错了。”她突然抓住他按在腿上的手，将那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皮肤上，声音带着哭腔，“寒洲，我不是故意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又滚了滚。转身去拿烫伤膏的动作，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缓缓压平。刚才那杯咖啡的温度，刚好够烫伤皮肤，却不会留下疤痕——这个疯子，连伤人都算计得恰到好处。
他涂药膏的动作很轻，棉签蘸着薄荷味的药膏，一点点晕开那片褐色的咖啡渍。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她腿上，能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某种温柔的假象。
“下周有场拍卖会。”他忽然开口，棉签顿在她膝盖内侧，“有串蓝宝石项链，很配你的眼睛。”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拍卖会意味着外出，意味着可能接触到外界的人。她压下眼底的兴奋，故意噘着嘴：“我不要项链，我想要那对钻石耳钉。”她记得上次在杂志上看到过，那对耳钉的设计师是陆泽的远房表亲——这是她昨晚在他书房的杂志上看来的。
殷寒洲的动作僵了下，药膏在皮肤上晕开片冰凉。“好。”他的声音有点哑，“都给你买。”
苏晚知道他听出了弦外之音。陆泽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们之间最敏感的地方。可她偏要反复提起，像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听着他隐忍的摩擦声，才能确认自己还没被这囚笼磨掉所有棱角。
早餐时，殷寒洲果然没再提逃跑的事。他给她切牛排的动作很专注，刀叉碰撞的声音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像在打什么暗号。苏晚数着他切牛排的次数——二十七刀，和他昨晚吃的镇静剂剂量一样。
“对了。”她用银叉叉起块芦笋，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昨天张妈说，后山的玫瑰开了。”
殷寒洲握着刀的手顿了顿。后山是监控的死角，上次陆泽就是在那里藏了把备用钥匙。他抬眼看她，目光里带着审视：“想去看？”
“想让你给我摘一朵。”苏晚的笑很甜，指尖在颈间的项圈上轻轻打转，“要最红的那种，像这个宝石一样红。”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自己的伪装被识破时，他忽然笑了：“好。”
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殷寒洲果然带着她去了后山。他没让保镖跟着，只牵着她的手走在石板路上，项圈的链条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玫瑰丛长得很密，尖刺勾住了苏晚的裙摆。殷寒洲弯腰去解的瞬间，苏晚迅速从发间摸出那根细铁丝，塞进旁边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那是陆泽之前和她约定的秘密藏匿点。
“别动。”他忽然按住她的肩，指尖捏着根沾着露水的玫瑰刺，“这里有虫。”
苏晚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他的指腹擦过她的后颈，那里有颗很小的朱砂痣，是上次他用烟头烫出来的——他说这样就能在黑夜里摸到她。
“摘好了。”他将一朵红得发黑的玫瑰递给她，花瓣上还沾着他的血珠——刚才被刺扎到的。
苏晚接过玫瑰，指尖被刺扎了下，血珠滴在花瓣上，红得像要融在一起。“真美。”她凑近闻了闻，声音轻得像叹息，“寒洲，如果我再跑，你会杀了我吗？”
殷寒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玫瑰从她手中滑落，摔在石板路上，花瓣被踩得稀烂。
“杀了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就把你做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牙齿咬得她舌尖发疼，“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永远都是我的。”
苏晚没有挣扎。她闭上眼，任由他的吻从激烈变得温柔，再变得带着某种绝望的虔诚。舌尖尝到的血腥味里，混着他须后水的雪松味，竟让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废墟——那晚的火光也是这样，烫得人想流泪，却又忍不住贪恋那点温暖。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指尖停在她小腹的旧伤上。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上次他用碎玻璃划的——他说这样就能在她身上刻下他的名字。
“别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她的颈窝，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晚晚，求你了。”
苏晚的指尖抚过他后背的旧伤——那是被他父亲用皮带抽的，纵横交错的疤痕像张网。她忽然想起在他书房看到的日记，其中一页画着个小女孩，抱着只白猫，背景是燃烧的废墟。旁边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的光。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把她当成了救赎。
只是这救赎的方式，是用锁链和囚笼。
她轻轻推开他，指尖擦过他眼角的——这个疯子，竟然哭了。“寒洲，”她的声音很软，像浸了水的棉花，“我不跑了。”
殷寒洲猛地抬头，眼里的狂喜像要炸开。他紧紧抱住她，勒得她骨头生疼，却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真的吗？晚晚，你说真的吗？”
苏晚靠在他怀里，看着那棵老槐树的树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确实不跑了。
她要留在这里，亲手拔掉这头疯犬的獠牙。要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再在他最幸福的瞬间，把这虚假的天堂砸得粉碎。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项圈的链条在地上拖出道浅浅的痕，像条没有尽头的路。苏晚把玩着那朵被踩烂的玫瑰，花瓣的汁液染红了指尖，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回到别墅时，殷寒洲果然把所有的监控都关了。他甚至亲手摘下了她颈间的项圈，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以后都不用戴了。”他吻着她颈间的红痕，“晚晚不会跑的，对吗？”
苏晚笑着点头，转身去给他倒酒的瞬间，眼底的温柔全部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她在酒杯里多加了点冰块，看着那两片藏在指甲缝里的镇静剂粉末，在冰水中缓缓化开，像两尾透明的鱼。
“干杯。”她举起酒杯，和他的杯子轻轻一碰，清脆的响声在奢华的餐厅里回荡，像某种仪式的开始。
殷寒洲仰头喝下酒时，苏晚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
这场名为“驯服”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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