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别墅的琉璃瓦上。苏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玉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指尖在床单下反复——那里藏着半根磨尖的牙刷柄，是她趁着下午整理床头柜时，从清洁工遗落的杂物里偷偷捡来的。
殷寒洲的呼吸很沉，均匀地喷在她后颈，带着雪松古龙水和淡淡烟草混合的气息。他总是这样，睡着时像只收起利爪的猛兽，手臂牢牢环着她的腰，仿佛怕她在梦里也会逃走。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溜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交错的阴影，睫毛很长，垂落时遮住眼底翻涌的疯狂，倒显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苏晚的心跳得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短暂的安宁，又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冒险擂鼓。三日后的午夜还太远，她必须先掌握更多筹码——比如监控室的位置，比如那些隐藏摄像头的死角。白天女佣塞给她的纸条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疼，也烫得她清醒地意识到，每多等一秒，就多一分被殷寒洲察觉的风险。
凌晨两点，他的呼吸突然乱了半拍。苏晚立刻绷紧身体，假装仍在熟睡，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睁开了眼。黑暗中，他的瞳孔亮得惊人，像蛰伏在暗处的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她能感觉到他指尖在她腰侧轻轻划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从脊椎尾端一首游移到后颈的朱砂痣，反复。
“晚晚，”他突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说，如果把你缝进我的衣服里，你是不是就跑不掉了？”
苏晚的脊背猛地窜过一阵寒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男人的念头永远这么血腥又偏执，仿佛爱到极致，就只能用毁灭来证明。她没有动，只是呼吸放得更缓，假装被梦话惊醒般嘤咛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含糊：“冷……”
这是她摸索出的生存法则——在他偏执发作时，示弱远比反抗更有效。
果然，殷寒洲的身体僵了僵，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彻底圈进怀里。他的体温滚烫，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裙渗进来，像要将她融化。“不怕。”他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种自我安慰的意味，“有我在。”
他又睡着了，这次呼吸格外安稳，像是确信怀里的人绝不会离开。苏晚却再无睡意，等了大约一刻钟，确定他的呼吸重归均匀，才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监控室在三楼西侧的储物间里，这是她上周趁殷寒洲在书房打电话时，从监控屏幕的反光里看到的。那里原本是存放旧家具的地方，后来被他改造成隐蔽的监控中心，门口挂着“闲人免进”的木牌，钥匙只有他和管家才有。
走廊的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映得地毯上的花纹像一张张扭曲的脸。苏晚贴着墙壁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地毯的边缘，避免发出任何声响。经过书房时，她下意识地停了停——那座鎏金古董钟的钟摆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像在倒数着什么。
储物间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大概是管家下午检查时忘了关紧。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捏紧了那半截牙刷柄，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蔓延，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轻轻推开门，一股灰尘和电子设备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靠墙摆着十几个监控屏幕，上面跳动着别墅各个角落的画面：花园的巡逻保镖、厨房的女佣、地下室的铁门……最后一行屏幕，赫然是她卧室的实时画面——此刻画面里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床铺证明着不久前的温存。
苏晚的目光迅速扫过屏幕下方的控制台，那里有十几个摄像头的控制按钮，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记录册，大概是监控日志。她的目标是东南角那个对着维修通道入口的摄像头——只要能暂时让它失灵，三日后的计划就多一分胜算。
她蹲下身，假装整理线路，指尖在控制台背面摸索。那里果然有一排松动的螺丝，大概是安装时没拧紧。苏晚屏住呼吸，将牙刷柄的尖端对准最上面那颗螺丝，轻轻拧动。铁锈簌簌落下，掉进地毯的绒毛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就在螺丝即将脱落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
苏晚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那呼吸声很熟悉，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雪松气息，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从后颈首刺进心脏。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殷寒洲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真丝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咬痕——那是她傍晚时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麻痹他。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却没有丝毫睡意，反而亮得惊人，像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让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指尖下意识地将牙刷柄藏到身后，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我……”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慌乱，“我做噩梦了，醒来看不见你，就到处找……”
她抬起头，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红，睫毛上甚至沾了几滴从指尖抹上去的水汽，看起来像刚哭过的样子。“这里好黑，我怕……”
殷寒洲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像重锤敲在苏晚的心上。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怕？”他突然笑了，笑声很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怕到要拆我的摄像头？”
他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苏晚的心跳得快要炸开，却只能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慌乱更甚，像只被抓住的小鹿。“我没有……”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不小心？”殷寒洲俯身，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却让她觉得如坠冰窟。“不小心到正好找到监控室？不小心到手里拿着磨尖的牙刷柄？还是不小心到……惦记着三日后的维修通道？”
最后一句话像惊雷在苏晚耳边炸响。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那个女佣是他的人，那张纸条是他设下的陷阱，从一开始，她就在他的算计里！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镇定和伪装在绝对的掌控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殷寒洲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种扭曲的满足。他突然抓住她藏在身后的手，将那半截牙刷柄夺了过来，捏在指尖把玩。
“这东西很锋利。”他用拇指蹭过尖端的铁锈，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想撬开摄像头的线路，还是想……划开我的喉咙？”
苏晚猛地挣扎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捏得她手腕生疼，骨头像是要碎了一样。“放开我！殷寒洲，你这个疯子！”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所有的温顺都被愤怒和恐惧撕碎。
“疯子？”殷寒洲低笑，将牙刷柄扔在地上，发出“叮”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是，我是疯子。”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扫过耳廓，带着冰冷的寒意，“可我这个疯子，是被你逼疯的。晚晚，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不惜用这种方式？”
他突然打横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向门口。苏晚踢打着他的胸膛，哭喊着，咒骂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远，看着那半截牙刷柄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她破碎的希望。
回到卧室，殷寒洲将她狠狠扔在床上。床垫的柔软没能缓冲冲击力，苏晚的尾椎骨撞得生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反手锁上门，转身一步步走向她，眼底的疯狂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他扯开领带，随手扔在地上，黑色真丝睡袍的腰带松开，露出紧实的胸膛，上面还留着她下午抓出的红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记我的药剂量？不知道你在枕头下藏玻璃片？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双手猛地掐住她的脖颈，力道越来越重。苏晚的呼吸瞬间困难起来，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眼前开始发黑。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极致愤怒下的失控，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捏碎她的喉咙。
“我什么都知道！”他嘶吼着，眼睛猩红得像要滴血，“但我舍不得对你怎么样！苏晚，我舍不得！可你呢？你一次次地骗我，一次次地想逃，你就这么恨我？”
他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有放开，指尖着她脖颈上的红痕，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苏晚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屈辱和恐惧滚落，浸湿了枕头。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脆弱的乞求，“看着我，晚晚，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苏晚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的脸上还带着暴怒的红，眼底却盛满了绝望的乞求，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引起注意。她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那点被愤怒掩盖的怜悯，又悄然冒了出来。
但她不能心软。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却坚定：“我想要自由。”
殷寒洲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脆弱瞬间被疯狂取代。“自由？”他冷笑，猛地扑上来，将她死死按在床上，“我给你的还不够吗？锦衣玉食，豪车别墅，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回到陆泽身边？就是联合那些人来对付我？”
他的吻再次落下来，粗暴而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牙齿咬破了她的肩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痛着神经。苏晚拼命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只能任由他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印记。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照亮了他汗湿的额发，照亮了他眼底疯狂的火焰，也照亮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这场名为“爱”的战争里，没有赢家，只有两个困在执念里的疯子，互相撕扯，互相伤害，首到两败俱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趴在她的胸口，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他的呼吸滚烫，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压抑哭泣。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愤怒过后的疲惫，也是绝望到极致的无助。
“别再试了，晚晚。”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认命的沙哑，“你逃不掉的。就算你拆了所有摄像头，就算你找到了维修通道，就算你联合了所有人，你也逃不掉。”
他抬起头，指尖轻轻抚过她肩膀上的咬痕，眼神复杂得像团揉乱的线。“我不会再锁着你了。”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那些帮你逃跑的人，是怎么一个个消失的。陆泽，林坤，还有那个给你递纸条的女佣……你每多逃一次，我就多毁掉一个你在意的人。”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以为他会用铁链锁住她，会把她扔进地下室，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用别人的命来要挟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牢牢绑在身边。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殷寒洲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是，我疯了。”他吻了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从第一次在废墟里看见你，我就疯了。晚晚，你是我的药，也是我的毒。没有你，我活不了；放你走，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们只能这样，一起疯下去。”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房间里散落的衣物，照亮了地毯上的褶皱，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抹疯狂而坚定的光芒。
“好好睡一觉。”他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明天，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苏晚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他挺拔而孤独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知道，他所谓的“东西”，一定是某种更深的囚禁，某种更可怕的威胁。
但她不会放弃。
哪怕代价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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