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刮过吴七夜在外的皮肤，也刮过他心头的裂痕。船尾甲板的航行灯投射下昏黄而摇曳的光圈，叶小雪就蜷缩在这光圈边缘的阴影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雏鸟，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所有的寒冷和恐惧。
吴七夜放轻脚步，缓缓走近。甲板随着船行微微晃动，水浪拍打船身的哗哗声，掩盖了他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他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他害怕自己的靠近会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害怕自己身上那无法掩饰的、令人不安的异化气息会惊吓到她。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每一次抽泣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想开口，想安慰，想告诉她无论她是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边。但渡揭示的冰冷真相堵在喉咙里，沉甸甸的，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有什么资格安慰？他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他的存在本身，对她而言，是守护，还是另一种威胁？
时间在沉默和风声中缓慢流逝。叶小雪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偶尔的颤动。
“……你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深水里冒出的气泡，破碎而飘忽。她没有抬头，依旧将脸埋在膝盖里。
吴七夜的心猛地一揪。“……嗯。” 他只能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风声呜咽。
“钥匙……呵……” 叶小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了自嘲和绝望的冷笑，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原来……我那些噩梦……那些像碎片一样扎在脑子里的画面……那些锁链……冰冷的台子……穿着白衣服的影子……都是真的？我不是生病……不是倒霉……我是……被制造出来的？为了开一扇……关一扇……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彻底击碎的茫然和痛苦，每一个问句都像是对自己存在的拷问。
“小雪……” 吴七夜终于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沙哑，“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叶小雪猛地抬起头，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但那双眼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脆弱和依赖，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和被欺骗的愤怒，首首地刺向吴七夜，“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容器？一个……需要被‘打磨’的零件？！吴七夜！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七夜胸口。他看到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对他可能也参与欺骗的怀疑？这怀疑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痛苦。
“你是叶小雪！” 吴七夜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翻涌，又向前一步，眼神死死地迎上她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那个在雨巷里差点冻死，却还想着把最后一点食物分给野猫的叶小雪！你是那个在黑水沼泽里，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要挡在我前面说‘一起走’的叶小雪！你是那个……我拼了命也要带出来的叶小雪！什么狗屁钥匙！什么狗屁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我要保护的人！以前是！现在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蚀骨噬魂之七夜 以后也是！”
他的声音很大，在风声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蛮横的力量。他不管什么“永夜”，不管什么“门”，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他豁出一切也要守护的存在。渡的真相很残酷，但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叶小雪被他吼得愣住了，泪水挂在脸颊上，眼中的疯狂和愤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讲理的宣言冲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动摇。
“可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助的颤抖，“我的脑子里……有东西……它在响……它在告诉我……告诉我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像……像程序……” 她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我控制不了……我好怕……我怕有一天……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成……变成开门的工具……”
这才是她最深的恐惧。不是身份，而是自我的丧失。
吴七夜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渡的话——灵魂被强行改造，记忆被污染覆盖。“活印”不仅是物理烙印，更是深入灵魂的枷锁和指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无力感，走到叶小雪面前，缓缓蹲下。他没有试图去碰触她，只是让自己的目光与她平视，尽可能地传递着坚定。
“听着，小雪。”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东西在你脑子里乱叫，我们就想办法把它揪出来，砸烂它！有什么狗屁程序想控制你，我们就找到它的源头，把它彻底关掉！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没关系，我们慢慢找！一点一点，把那些被塞进去的垃圾都清出去！你不是一个人，我在！我吴七夜就算变成怪物，就算被‘罪纹’啃得渣都不剩，我也会在你前面，把那些想控制你、利用你的东西，一个一个撕碎！”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有最首白、最血腥的承诺。带着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血腥、冰冷邪能和铁锈的气息，却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残酷的真实感。
叶小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布满暗金纹路、伤痕累累却写满坚毅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近乎偏执的守护火焰。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似乎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茫然中的依靠。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深渊巨兽喉间的汽笛声，穿透冰冷的夜色和哗哗的水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这汽笛声并非他们这艘改装货船发出的！声音的方向……来自下游！
吴七夜和叶小雪同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河面！
只见下游的河道拐弯处，几道刺目的探照灯光如同利剑般划破浓重的黑暗！灯光后面，一个巨大、狰狞、如同移动钢铁堡垒般的黑色轮廓，正劈开浑浊的河水，逆流而上，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高速驶来！
那船体上，一个被三重扭曲锁链环绕的、抽象眼睛的标志，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反射出冰冷而邪恶的光芒！
“锁链之眼！” 叶小雪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
追兵！而且是……最恐怖的那一批！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锁定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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