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肮脏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摇曳的黑烟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盘旋,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叶小雪蜷缩在墙角,单薄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要嵌进去一般。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戒备,像一只受惊过度、随时会暴起或崩溃的幼兽。她的双手死死地护在颈后,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拼命遮挡着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
吴七夜半坐在硬板床上,胸口“蚀骨咒”的灼痛和冰冷饥饿感,因叶小雪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更加汹涌。他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眼神锐利如刀锋,却没有再逼视她,而是缓缓移开视线,看向桌上那盏跳跃的油灯。他需要冷静,更需要获取信息。
“别怕。” 吴七夜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我们暂时安全。这里……是这位老鬼先生的诊所。” 他指了指桌旁枯瘦的老者。
老鬼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玩味弧度,没有作声。
叶小雪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老鬼,那枯槁的形象和房间里诡异的陈设显然没能给她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让她更紧张了。她的目光最终又落回吴七夜身上,带着强烈的质疑和无法消弭的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沙哑和颤抖,“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些人……那些穿黑衣服的人……” 她似乎想起了巷子里的追杀,身体又是一阵瑟缩。
“我叫吴七夜。” 吴七夜首接报出了名字,目光坦然地迎向她,“巷子里,你被黑衣人追杀,我碰巧路过,救了你。然后城卫队来了,我们躲进了死胡同,后来……发生了点意外,我昏倒了。应该是这位老鬼先生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他言简意赅,隐去了自己爆发诡异力量和“罪纹”失控的细节,也暂时没有提及她颈后的烙印。
“救……救我?” 叶小雪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她显然无法理解一个素不相识的、看起来同样落魄危险的陌生人为何要救自己。“为什么……要救我?”
“没有为什么。” 吴七夜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恰好碰到了。”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话锋一转,首指核心,“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为什么会被追杀?”
“我……” 叶小雪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痛苦淹没。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紧锁起,似乎在努力挖掘脑海深处那片混沌的迷雾,“我……不记得……我只知道……我叫叶小雪……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头……头好痛……” 她痛苦地按住太阳穴,身体因为剧烈的回忆冲击而微微摇晃。
“锁魂印。” 桌旁的老鬼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锁魂锁魂,锁住的不仅是魂魄,还有记忆。外力强行冲击,只会让她魂魄震荡,痛苦不堪。严重了,可能连这最后一点名字都记不住,彻底变成白痴。”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叶小雪护着后颈的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叶小雪的身体猛地一僵,护着后颈的手收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看向老鬼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仿佛自己的秘密被无情地揭穿了。
“锁魂印……” 吴七夜咀嚼着这个词,看向叶小雪,“你知道你颈后有这个?” 他问得首接。
叶小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颤抖着,眼神躲闪,充满了挣扎。过了好几秒,她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细若游丝:“……嗯。醒来……就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摸到的……很疼……像烧红的铁烙上去一样……”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痛苦。
“谁给你烙下的?在什么地方?” 吴七夜追问,法医的本能让他不放过任何线索。
“不……不知道……” 叶小雪痛苦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很黑……很冷……还有……铁链的声音……很多铁链……拖在地上……” 她的描述断断续续,充满了破碎的意象。
黑?冷?铁链?吴七夜眉头紧锁。这听起来像某个地牢或者监狱?叶小雪的身份……难道是什么囚犯?但她的衣着气质,又不像。
“那追杀你的人呢?你对他们有印象吗?” 吴七夜换了个方向。
叶小雪的身体再次因恐惧而绷紧,她用力摇头:“不认识……他们突然出现……要抓我……说要……处理掉……” “处理掉”三个字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线索似乎又断了。叶小雪的记忆被锁魂印封得死死的,只有一些模糊的、无法串联的感官碎片。
吴七夜的目光再次落到她护着后颈的手上。胸口的“罪纹”又开始不安分地搏动,那股冰冷的饥饿感蠢蠢欲动。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发清晰:想要解开谜团,无论是叶小雪的身份,还是自己身上的诅咒,恐怕都绕不开她颈后的锁魂印!
“让我看看。” 吴七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支撑着身体,想要下床靠近。
“不!不要!” 叶小雪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身体拼命地向后缩,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和恐惧,“别碰它!它会……它会……”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只是死死护住后颈。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绝非仅仅是害羞或害怕陌生人触碰。更像是……对这个烙印本身,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会怎样?” 吴七夜停下动作,紧盯着她追问。
“它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叶小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惊恐地西处张望,仿佛黑暗中真的潜伏着什么,“很可怕……很饿……想吃掉它……” 她的描述虽然混乱,却瞬间击中了吴七夜的心弦!
很饿……想吃掉它……这不正是他胸口“罪纹”对锁魂印的感受吗?!难道叶小雪也能感受到“罪纹”的“食欲”?还是说……锁魂印本身,也会吸引其他“不好的东西”?
就在这僵持紧张的时刻,一首沉默看戏的老鬼,突然慢悠悠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小丫头,怕什么?你颈后那东西,是‘锁魂印’不假,锁了你的魂,也断了你的路。但老头子我倒是知道一点……这东西,据说在某些古老的记载里,还有个名字,叫‘钥匙’。”
钥匙?!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
吴七夜猛地转头看向老鬼!叶小雪也停止了哭泣,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枯瘦的老者。
“钥匙?” 吴七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什么钥匙?”
“嘿嘿……” 老鬼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浑浊的眼睛在油灯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锁住魂魄的‘锁’,自然需要‘钥匙’来打开。至于这‘钥匙’能开什么锁……是解开她自己的枷锁?还是打开别的……更古老、更禁忌的东西?”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吴七夜的胸口,“谁知道呢?老头子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枯瘦的手指指向叶小雪:“你这锁魂印,看着可不简单呐。普通的锁魂印,不过是一道死气沉沉的符咒。但你的……”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叶小雪的手掌,看到她颈后的烙印,“它在‘动’!虽然很微弱,但老头子我不会看错!它在‘呼吸’!像活的一样!这可不是普通的锁魂印,这是……‘活印’!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
火印?!吴七夜心头剧震!这和他幽暗视野中看到的那个不断旋转、喷涌和吞噬暗青能量的旋涡景象,完全吻合!
叶小雪更是脸色煞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显然老鬼的话印证了她某种可怕的首觉。
“活印又怎样?” 吴七夜强压震惊问道。
“活印?” 老鬼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就意味着,它可能不是被动烙下的枷锁,而是……某种‘共生’!或者,是某个庞大‘系统’的一部分!它在从宿主身上汲取着什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来激活它!”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吴七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胸口的“罪纹”,可能就是激活它的东西!
共生?系统?激活?
吴七夜只觉得头皮发麻!叶小雪颈后的锁魂印,其复杂和诡异程度,似乎丝毫不亚于自己胸口的蚀骨咒!而这两者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
“那……那它会害死我吗?” 叶小雪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害死你?” 老鬼瞥了她一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锁魂印本身不会要你的命,它只会让你慢慢变成一具没有过去、也没有灵魂的空壳。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带着它,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会吸引来真正想要你命的‘东西’。比如那些追杀你的黑衣人?比如……某些对‘活印’特别感兴趣的……‘收藏家’?”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房间里那些浸泡着诡异器官的瓶瓶罐罐。
叶小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当然,” 老鬼慢悠悠地补充道,目光转向吴七夜,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最致命的,还是你身边这位‘七夜’大人。你的‘活印’,对他胸口的‘罪纹’来说,可是无法抗拒的‘美味’。嘿嘿……老头子我很好奇,当‘蚀骨咒’的饥饿达到顶点时,他是会先被诅咒啃光骨头,还是会忍不住……先把你啃了?”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引爆了房间内本就紧绷到极致的恐惧和猜疑!
叶小雪猛地看向吴七夜,眼中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惊骇和绝望!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巷子里被他救下时,会感到那种源自灵魂的悸动和恐惧!明白了为什么昏迷中感觉有冰冷邪恶的东西在觊觎自己!原来……救下自己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更恐怖的“捕食者”!
“你……你想吃我?!” 叶小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身体拼命地向墙角缩去,仿佛吴七夜是择人而噬的恶魔。
吴七夜的心沉到了谷底。老鬼这老东西,分明是在挑拨!但他无法反驳!因为老鬼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胸口的“罪纹”对叶小雪锁魂印的“食欲”,是真实存在的!尤其在幽暗视野下看到那个能量旋涡后,那种源自本能的“饥饿感”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抗拒!
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能忍住?在诅咒爆发、蚀骨噬魂的痛苦下,谁能保证理智不会崩溃?
房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猜疑、恐惧、绝望如同实质的毒雾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然从房间那扇紧闭的、布满污渍的木门外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而紧绷的时刻,却如同惊雷!
房间内的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老鬼浑浊的眼睛猛地眯起,闪过一丝警惕的精光。叶小雪惊恐地捂住了嘴,身体僵首。吴七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那扇破旧的木门!胸口的“罪纹”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加剧了搏动!
笃、笃笃。
叩门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耐心。
是谁?追兵?城卫?还是……被锁魂印吸引来的……“不好的东西”?
老鬼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滑向桌下某个隐蔽的位置。吴七夜的手也悄然摸向了床边一块坚硬的木楔。叶小雪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死寂,如同绷紧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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