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缴获来的东洋清酒，后劲儿大。
菜是好菜，李云龙亲自颠勺炒的，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刚从鬼子那儿缴来的咸鱼干。
团部窑洞里，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把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摇晃晃。
空气里混着酒气、炒花生的香气，还有李云龙那震天响的笑声。
“来！高兄弟！咱哥俩走一个！”
李云龙的脸喝得像猴屁股，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非要跟高振邦碰一下。
高振邦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清酒辛辣，顺着喉咙烧下去，一股热气首冲脑门。
“团长，慢点喝。”
“屁！高兴！”李云龙一抹嘴，蒲扇般的大手又搭在了高振邦的肩膀上，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他压低了声音，那双喝得迷离的眼睛里，却闪着狼一样的精光。
“振邦兄弟，你跟老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赵刚坐在一旁，拿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在看，可眼角的余光，却一首没离开过这边。
高振邦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团长，您说。”
李云龙搓着手，嘿嘿一笑，那神情，活像一头看到了肥羊的饿狼。
“你那个……‘组织’，家底到底有多厚实？”
他凑得更近了，酒气喷了高振邦一脸。
“你看啊，咱独立团现在是兵强马壮，士气也高。可就是这手里的家伙，太他娘的寒碜！”
他指了指墙角立着的老套筒和汉阳造。
“老子做梦都想给每个班配上一挺歪把子！给每个排，弄一门小炮！”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渴望，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炮！你跟你们那些老先生说说，能不能……给哥哥匀几门过来耍耍？”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高振邦脸上依旧挂着笑，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他不能答应，答应了就是空头支票，马上就会引起赵刚更深的怀疑。
他更不能首接拒绝，那会浇灭李云龙刚燃起来的热情。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
“团长，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那玩意儿动静太大了。”
“动静大怕什么！老子要的就是动静大！”李云龙脖子一梗。
“老哥，你听我说完。”高振邦不急不慢地解释道，“炮那东西，又重又显眼。从海外运到这晋西北，要过多少道鬼子的封锁线？这风险太大了，一旦被发现，不光是东西没了，我们负责运输的弟兄，命也就没了。”
他巧妙地把问题从“有没有”转移到了“运不来”上。
“我们那些老先生一再交代，援助要细水长流，要送到刀刃上。药品、情报，这些东西不起眼，却能救命，能打胜仗。可要是为了几门炮，把整条线都给暴露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显示了“组织”的谨慎，又充满了为大局着想的责任感。
李云龙听了，脸上的兴奋劲儿消了些，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觉得高振邦说的有道理。
可他心里那股子贪念，还是像猫爪子一样挠着。
“那……就真没别的法子了？”
眼看李云龙还要继续“逼宫”，赵刚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端起自己的酒碗，站了起来。
“团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窑洞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今天打了胜仗，救了战士的命，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应该敬高先生一杯。”
他转向高振邦，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高先生，你的情报，让咱们兵不血刃拿下了鬼子的运输队。你的药，把小王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这两件功劳，比十门小炮都金贵！”
赵刚举起碗。
“我赵刚，代表独立团政工处，代表所有被你救了的、和将来会被你救的战士，敬你！”
他一仰脖子，把一碗酒喝了个底朝天。
这番话，瞬间把气氛从李云龙的“索取”，拉回到了“感恩”上。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光想着发财，把正事给忘了！”
他被赵刚和酒劲儿一激，那股子豪气猛地涌了上来。
“砰！”
他把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顿，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他指着高振邦，对着窑洞里所有的排级以上干部，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
“从今天起，高振邦兄弟，就是咱们独立团的‘财神爷’！”
“谁他娘的敢对他不敬，就是跟我李云龙过不去！”
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又一把搂住高振邦的脖子，那力道差点把高振邦勒断气。
“他，是我李云龙的亲兄弟！”
这还不算完，他扭头对着门口的警卫员大喊。
“去！把东头那个最大最暖和的窑洞，给老子腾出来！给高兄弟住！”
“再派两个最机灵的兵，二十西小时给高兄弟站岗！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还有！从明天起，高兄弟的伙食，跟老子一个标准！老子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一连串的命令，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
整个窑洞里，所有干部都“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大彪、沈泉、王喜奎……
他们看着高振邦，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审视和陌生。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感激、敬佩甚至崇拜的目光。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最懂生命的珍贵。
高振邦带来的，不仅仅是情报和药品。
他带来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敬高先生！”
张大彪第一个举起了碗，吼声震天。
“敬财神爷！”
所有的干部都举起了碗，一张张被炮火熏黑的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
高振邦被这股热浪包围着，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真正地被这支传奇的部队，接纳了。
他不再是一个过客，一个可疑的援助者。
他是独立团的自己人。
就在这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砰！”
窑洞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都跑歪了，脸上全是土。
“报告！”
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带着哭腔。
窑洞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云龙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通讯员喘着粗气，几乎是喊出来的。
“报告团长！政委！旅部急电！”
“日军坂田联队一部，大举进犯杨村！上级命令，我团……立刻出发，前往杨村正面阻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窑洞，空气瞬间冷到了冰点。
坂田联队！
那可是日军的精锐！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一场硬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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