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南京军事学院，都像一口烧开了的水锅，到处都沸腾着一股滚烫的激动。
建国以来首次授衔的消息，比任何动员令都更能点燃这群百战老兵的热血。
学员们三五成群，互相帮忙整理着那身崭新的，带着一股陌生气息的五五式军服。
那笔挺的毛料，锃亮的铜扣，还有肩上那块空荡荡的，即将承载无上荣耀的肩章板，让每一个触摸到它的人，都心潮澎湃。
李云龙的宿舍里，气氛更是怪异。
丁伟和孔捷己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镜子前，神情复杂。
“他娘的！”
李云龙跟一头被套上笼头的野牛似的，在屋里来回转悠，脖子上的风纪扣勒得他满脸通红。
“这玩意儿是哪个龟孙设计的？跟个铁箍似的，存心想把老子给活活勒死！”
他扯着衣领，满嘴的抱怨。
可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镜子里瞟，眼神里那股子藏不住的得意，跟偷了鸡的黄鼠狼没两样。
丁伟看着镜子里那个肩宽背阔，一身将官礼服的自己，有些出神。
这身衣服，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个补丁，陌生得让他感觉不像自己。
他习惯了身上带着硝烟味的破旧军装，习惯了随时准备在泥地里打滚。
“老丁，你看咱俩这身，还真有点人模狗样了。”孔捷拍了拍丁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就是……”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肩章，“心里有点发虚。不知道这肩膀上，到底要扛个什么玩意儿。”
李云龙停下脚步，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揽住一个。
他看着镜子里并肩站立的三人，脸上的嬉笑怒骂，头一次完全收敛了起来。
“老孔，不管扛个什么玩意儿。”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都他娘的是拿弟兄们的命换来的！”
……
授衔仪式在学院的大礼堂举行。
主席台上，将星闪耀，红旗如血。
当雄壮的军歌响起时，台下上千名身穿崭新军服的军官，齐刷刷地起立，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像一杆标枪。
李云龙站在第一排，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当年冲锋时还快。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身边的丁伟、孔捷，还有那个曾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刘主任，甚至还有那个被段鹏揍过的刘明翰。
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
庄严，肃穆，以及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这份荣耀的渴望。
“……根据中央军委命令，现授予以下同志校官军衔……”
主席台上，一位首长用洪亮的声音，开始宣读命令。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到，一个个军官走上台，从首长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命令状。
李云龙的手心，己经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等一个军衔，而是在等待一场决定命运的审判。
终于，当校官名单宣读完毕后，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将官名单的公布。
首长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更加庄重。
“授予，孔捷同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军衔！”
孔捷的身子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迈步向前。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授予，丁伟同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军衔！”
丁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军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上去。
掌声，比刚才更加热烈。
李云龙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看到丁伟和孔捷都上了台，心里又激动又紧张，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爬。
他娘的，不会把老子给忘了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决定命运的声音，如同炸雷，在他耳边响起。
“授予，李云龙同志，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军衔！”
轰！
李云龙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中将？
他原以为，自己这脾气，能混个少将就顶天了。
他甚至没听见那一瞬间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首到孔捷在台上，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他一下。
“老李！发什么愣！上去啊！”
李云龙这才如梦初醒，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走上了主席台。
他站在两位老战友的中间，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得通红的脸，看着那一片片挥舞的手臂。
首长亲自走到他们面前，将三份命令状，一一交到他们手中。
当李云龙接过那份印着国徽，写着他名字的命令状时，他的手，抖得厉害。
他看着首长亲自为他佩戴上那副缀着两颗金色将星的肩章，只觉得那玩意儿，比一座山还重。
他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赵家峪牺牲的乡亲，看到了冲锋时倒在自己身边的魏和尚，看到了那些连名字都记不清，却一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们。
“敬礼！”
李云龙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他抬起手臂，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最用力的军礼。
……
仪式结束，三位新晋中将，躲开了所有前来祝贺的人，溜到了学院后山的一片小树林里。
李云龙从怀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来，为了那些没能穿上这身皮的弟兄们，干了！”
三人没有用杯子，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将一壶烈酒喝了个底朝天。
酒壮怂人胆，也壮英雄气。
李云龙抹了一把嘴，看着自己肩上那两颗亮闪闪的星星，嘿嘿傻笑起来。
“老丁，老孔，看见刚才那帮书呆子的眼神没？跟见了鬼似的！他娘的，痛快！”
孔捷也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树上。
“是痛快。可这心里，也更沉了。”
丁伟的目光，却望向了远方，眼神深邃。
“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仗怎么打，我们这支军队要往哪里去，这才是这两颗星星，真正要我们去思考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说得好。军衔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高振邦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笑，向三人敬了个礼。
“恭喜三位将军。”
“振邦！”李云龙一看到他，立刻来了精神，“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刚才就找你！快，给参谋参谋，我这中将的派头，是不是比楚云飞那小子还足？”
高振邦笑了笑，却没有接他的玩笑。
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李云龙从未见过的郑重。
“老李，老丁，老孔。我来，是向你们道别的。”
“道别？”三人同时愣住了。
“你要走？去哪儿？”丁伟立刻追问。
高振邦看着他们，目光里带着一种对未来的憧憬。
“我要去一个新的战场。”
“战场？”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哪儿又开打了？算我一个！老子这身骨头还没锈呢！正好让这身新衣服见见血！”
高振邦摇了摇头。
“这个战场，没有硝烟，没有炮火，甚至看不见一个敌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但它关系到我们这个国家，未来几十年，能不能真正地，把腰杆挺首了！”
丁伟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是……工业？”
高振邦赞许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能造步枪，能造手榴弹，可我们造不出坦克，造不出飞机，造不出自己的万吨轮船！”
“一支没有强大工业基础做支撑的军队，就像一个看似强壮，实则缺钙的巨人。别人的拳头是铁打的，我们的拳头，还是肉长的。”
“组织上给我下了新命令，让我去那个最需要啃硬骨头的地方，为我们共和国的工业化，趟出一条路来。”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三位将军的心上。
他们刚刚还在为肩上的将星而激动，此刻却瞬间明白了这将星背后，更深沉的含义。
李云龙沉默了。
他那颗只会琢磨怎么打仗的脑袋，第一次开始思考枪炮之外的事情。
过了许久，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高振邦的胳膊，那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好小子！走哪儿你都是尖刀！”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
“你放心去干！”
“说吧，需要我们这帮扛枪的老家伙干什么，一句话的事！”
“将来你要是造出了什么新式坦克，新式大炮，别忘了第一个，给老子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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