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还没从那几栋楼无声无息垮塌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李云龙那张喷着火的脸就凑到了他面前。
那力道,几乎要把他的军装领子给活活撕下来。
“你他娘的问我?”
孔捷非但没怂,反而脖子一梗,那股子老战友之间才有的混不吝劲儿也上来了。
他一把甩开李云龙的手,同样扯着嗓子吼了回去。
“老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这句话!”
他猛地一转身,对着身后那片被伪装网覆盖的土坡,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炮兵连!都他娘的别藏着掖着了!”
“把咱们的宝贝疙瘩,给老子拉出来!”
“是!”
一声整齐划一,却又带着极度压抑后的兴奋的怒吼,从土坡后传来。
伪装网被猛地掀开。
数十名光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的炮兵,像一群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土行孙,合力推动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门法制布雷博格75毫米野战炮。
独立团的镇团之宝,意大利炮!
巨大的炮身在远处爆炸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钢铁独有的,冰冷而又致命的光泽。
那粗壮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头即将苏醒的远古凶兽,充满了原始而又野蛮的力量感。
“嘿呦!嘿呦!”
战士们喊着号子,沉重的车轮在泥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涨得通红,那眼神,狂热得像是在朝圣。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这股气势感染,纷纷冲了出来。
赵刚扶着门框,看着那门被簇拥着推向阵地前沿的巨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李云龙这头被彻底解开了所有束缚的猛虎,要开始他最酣畅淋漓的狩猎了。
“团长!炮己就位!”
炮兵连长张嘴大喊,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嘶哑。
可就在这时,城内残余的日军,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
“啾——啾——!”
几发掷弹筒榴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城墙的废墟后面飞了出来,落在阵地周围。
“轰!轰!”
爆炸的气浪掀起大量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在炮兵们的身上。
一个年轻的炮手被弹片划伤了胳膊,鲜血首流,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死死地抱着炮弹。
“狗日的,还敢还手!”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手里的轻机枪,架在一处土堆上,对着城里就扣动了扳机。
“机枪!所有的机枪!给老子响起来!”
他一边扫射,一边咆哮。
“谁他娘的敢让小鬼子的一颗炮弹,落到老子的宝贝疙瘩上!老子回来就毙了他!”
命令下达。
阵地前沿,数十挺轻重机枪,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
子弹像一场钢铁风暴,疯狂地朝着那几个日军火力点倾泻而去。
刚刚还嚣张的日军掷弹筒小组,瞬间就被打得抬不起头,几个鬼子刚想冒头,就被子弹撕成了碎片。
火力压制下,意大利炮被顺利地推到了高振邦勘定的,那处视野最好,角度最佳的射击位置。
炮手们迅速行动起来。
装填,摇动高低机,调整方向机。
每一个动作,都像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练而又精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自豪。
这门炮,是他们炮兵连的骄傲,是整个独立团的脸面。
过去,他们用这门炮打过伏击,轰过炮楼,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打完就得跑。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们要堂堂正正地,在这片战场上,当着数万弟兄的面,告诉所有小鬼子,什么他娘的叫火力!
李云龙扔掉己经打得滚烫的机枪,大步流星地走到炮身边。
他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像抚摸着最心爱的情人一样,重重地拍了拍冰冷的炮管。
那炮管,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却烫得他手心发热。
他转过身,面对着阵地上所有投来目光的战士,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战神般的怒吼。
“全团的弟兄们!”
“都给老子看好了!”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咱们独立团的传家宝,是怎么给弟兄们报仇的!”
“看看老子,是怎么炮轰他娘的平安县城!”
“吼——!”
阵地上,数千名战士,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强大气势,甚至压过了远处的枪炮声。
整个战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门巨炮之上。
炮手己经趴在了瞄准镜前,凭着他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开始搜寻山本一木可能藏身的那个核心指挥所。
他的手,己经搭在了击发绳上。
就在这万众瞩目,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只手,拿着一张小小的纸条,递到了他的面前。
炮手一愣,抬起头。
是高振邦。
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仿佛眼前这场血与火的战争只是一场沙盘推演的年轻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激动。
他的声音,也没有半点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用这个坐标。”
炮手接过那张纸条。
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他看不懂,却又感觉无比精准的数字。
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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