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关的城墙是用黑石岩砌的，高数丈，墙面上连个落脚的砖缝都难找。瞿青怡勒住马缰时，正看见城楼上滚下块磨盘大的石头，“哐当”砸在阵前，溅起的碎石子擦过她的红衫。
“这关隘是北境的咽喉，当年修了三年才成。”周显指着城墙顶端的箭窗，“听说里面藏着机括，能同时射出百支箭，咱们的云梯根本架不上去。”
萧景渊的手指在地图上敲着：“西侧有处断崖，虽陡，但藤蔓茂密，或许能攀上去。”
“我去。”瞿青怡摸出腰间的绳索，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镇南军里有十个擅长攀岩的老兵，正好派上用场。”
萧景渊却按住她的手腕：“太险。断崖上肯定有暗哨，你这红衫太扎眼。”他转头对亲卫道，“取我的玄甲来。”
瞿青怡挑眉：“怎么？萧世子要亲自上？”
“不是我。”他将玄甲往她身上一披，甲片冰凉却合身，“你穿这个，混在亲卫里，暗哨认不出。”他顿了顿，指尖点在断崖的地形图上，“攀到第三处凸起时，有块松动的岩石，里面是空的——藏着三个暗哨，我让人先去清了。”
三更的夜，崖壁上的藤蔓被露水浸得湿滑。瞿青怡穿着玄甲，动作却依旧灵活，像只夜行的豹。攀到第三处凸起时，果然见三个暗哨倒在岩石后，脖子上都留着细小的剑伤——是萧景渊的暗卫手法。
“谢了。”她对着夜空低声说，继续往上爬。
城楼上的守将是个白发老将，正眯着眼喝浓茶。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刚转头，就被支短刀抵住了咽喉。“你……”
“老将军，”瞿青怡扯掉玄甲的头盔，红衫从甲胄下露出来，“雁回关的守兵家人，是不是都在临水城？”她晃了晃手里的名册，是从望北城搜来的，“我让人照看过了，给他们盖了新屋。”
老将军瞳孔骤缩：“你想怎样？”
“开城门。”瞿青怡收回刀，“降者，我保他们家人平安；不降，我现在就烧了名册，让北境新皇以为你通敌。”
老将军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南境铁骑，又看了看瞿青怡眼里的笃定，忽然叹了口气：“罢了，这乱世，早该换个活法了。”
吊桥“哐当”落下时，萧景渊正站在关前，见瞿青怡披着玄甲从城楼上跑下来，红衫在晨光里像团火。“看来这次，还是我快。”她笑着说，玄甲的系带松了，露出半截锁骨。
萧景渊伸手替她系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险胜。”他望着城楼上飘扬的“瞿”字旗，忽然道，“老将军说，北境新皇在皇城布了最后一道防线——‘铁壁营’，全是死士。”
“死士？”瞿青怡的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正好，省得我找他们。”她翻身上马，红衫与玄甲相映，格外醒目，“走，去会会那些死士，看看他们的骨头，有没有雁回关的黑石硬。”
北境皇城的养心殿里，新皇慕承元正把奏折往地上摔，青瓷笔洗在龙纹地毯上砸出个白印。“废物！都是废物！”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声音发颤，“黑石城、望北城、雁回关……不到一月丢了三座城。
太监哆嗦着磕头：“陛下息怒，铁壁营的林统领说了，他己在皇城西门布下死士，就是拼尽最后一人，也绝不让瞿氏余孽踏进来半步。”
“死士？”慕承元忽然冷笑，一脚踹翻案几，“当年父皇留下的铁壁营，是让你们护朕的，不是让你们替老二挡刀的！”
这话刚落，殿外忽然传来甲叶摩擦声。慕承元猛地按住腰间的匕首——进来的却是个穿锦袍的青年，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许久没露面的二皇子慕熔炎。
“父皇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慕容琰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藏着淬了冰的光，“铁壁营是北境的屏障，自然是护着北境江山的。”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奏折，指尖在“瞿青怡”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瞿氏余孽都快打到宫门口了，父皇还有心思猜度儿臣？”
慕承元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你这几日躲在哪？为什么不出兵？”
“出兵？”慕容琰忽然凑近，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父皇忘了？上月您夺了儿臣的兵权，说儿臣勾结南境，把儿臣禁足在府里呢。”
正说着，殿外传来急报：“陛下！铁壁营副统领求见，说……说林统领被二皇子的人扣在营里了！”
慕承元眼前一黑，指着慕容琰的手都在抖：“是你！你早就和铁壁营串通好了！”
“串通？”
慕容琰摊开手，掌心躺着枚虎符，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泛着冷硬的光，
“他指尖用力掐住虎符棱角，指节泛白：
“当年，父皇弑君夺位那日，瞿皇带着这半枚虎符突围时力竭战死。
这是我从他紧握的掌心里抠出的这东西——”他忽然扬声对殿外喊，
“传我命令，铁壁营打开东门，迎镇南军入城——就说，二皇子慕容琰，愿与瞿姑娘共商国事。”
慕承元瘫坐在龙椅上，忽然想起五年前宫变那晚，这次子也是这样笑着，站在血泊里看他亲手斩杀瞿氏皇族。
那时慕容琰手里还把玩着块沾血的玉佩，说：
“父皇尽管动手，这北境的江山，总有一天会有个像样的主人。”
铁壁营的营垒像头铁兽蹲在皇城根下，
鹿角桩外缠着浸了桐油的麻绳，寨门紧闭，
门楼上的死士个个面无表情，手里的长刀在日光下闪着冷光。
“硬闯肯定吃亏。”
瞿青怡摸了摸发间的栀子花簪，目光落在营垒东南角——那里的鹿角桩似乎比别处稀疏些，
“周将军，带一队人去东门佯攻，动静越大越好。”
她转身对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跟我来，咱们去会会他们的暗哨。”
刚摸到东南角的矮树丛，就听见“咻”的一声破空响。
瞿青怡眼疾手快，拽着身边的护卫往旁边一躲，
支淬了毒的弩箭深深钉进树干里，箭羽还在嗡嗡发抖。
“有埋伏！”护卫拔刀就要冲出去，却被瞿青怡按住。
她忽然提气，身形像片柳叶般飘出去，看似缓慢，却总能在弩箭射来的瞬间避开。靠近第一棵老槐树时，死士举刀劈来，瞿青怡不闪不避，手腕轻转，竟顺着刀势将对方的胳膊往回带。死士重心不稳，她顺势一掌推在对方胸口，正是太极里的“云手”变“按掌”，动作行云流水，那死士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公主这是……”护卫看得目瞪口呆。
“别发呆！”瞿青怡头也不回，玄铁剑忽然出鞘，剑尖颤出几朵剑花，看似绵软，却精准地格开第二波攻击。她踏着太极的“虚步”绕到死士身后，剑脊轻轻一磕对方手腕，长刀落地的同时，剑柄己抵住对方后心。
就在这时，第三棵树下的死士竟扔出枚烟雾弹，趁乱拔刀刺向走神的护卫。瞿青怡瞳孔一缩，足尖点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转着挡在护卫身前，玄铁剑挽出个圆，恰好缠住对方的刀身。
“借力打力。”她低声道，手腕一翻，死士的刀竟反向劈向自己。可就在这时，对方忽然弃刀，抽出靴子里的短匕，趁她剑势己老，狠狠划向她的手臂。
“嗤啦”一声，红衫被划开道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瞿青怡却像是没察觉，反手一掌拍在对方咽喉，动作干净利落。
“公主！”护卫赶紧上前，见她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肉，才松了口气。
“没事。”瞿青怡用布条随意缠了缠伤口，玄铁剑指向营垒深处，“暗哨清了，该去掀慕容琰的老巢了。”她忽然笑了，眉尾的朱砂痣在汗光里闪着，“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以柔克刚’。”
远处的东门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萧景渊的铁骑己开始攻城。瞿青怡带着护卫摸进营垒时，正看见慕容琰站在中军帐前，手里举着那半枚虎符：“死守！谁退斩谁！”
“恐怕由不得你了。”瞿青怡的声音忽然响起，玄铁剑的剑尖抵在他后腰。她的动作极轻，像片云落在他身后，“二皇子，你的死士，好像不够用了。”
慕容琰猛地回头，看见她手臂上渗血的布条，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冷笑：“带伤作战？瞿公主倒是英勇。”
“总比背后捅刀子强。”瞿青怡手腕微沉，剑刃贴得更紧，“下令让铁壁营投降，不然这剑……可不认皇子。”
营垒外忽然传来欢呼声，是萧景渊的铁骑攻破了寨门。慕容琰望着潮水般涌进来的南境士兵，终于泄了气，缓缓放下手里的虎符。
瞿青怡接过虎符时，萧景渊正好策马赶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她渗血的手臂上，翻身下马时动作都带了几分急：“怎么伤着了？不是让你别逞强？”
”萧景渊没好气地从怀里摸出伤药，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腕，“伸手。”
“哎你轻点……”瞿青怡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还知道疼？”萧景渊抬眼瞪她，动作却放轻了，“刚才挡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在我这儿，你是北境公主，不是扛刀的糙汉。
“不逞强，难道等着被砍头？”她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着点自嘲，“萧世子生在安稳的南境，哪懂我们这种人，手一松就是死。”
萧景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后颈，力道不重，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安稳。“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低沉，像浸了水的棉絮，“临水城是你的，镇南军是你的，我……”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南境的铁骑，也能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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