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5 山魈血食，匣吞刀光
“额滴个老天爷…这…这咋个还有人咧？还…还淌血咧？莫…莫不是山魈老爷叼来的血食？”
那声音，苍老、黏糊，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土腥味儿，每一个字都像裹着陈年泥浆的石头，砸进林默凝固的耳膜里。恐惧像冰水，顺着脊椎骨缝往上爬，瞬间冻僵了他刚刚聚拢的一丝意识。
动啊！他妈的动一下！哪怕一根手指头！
脑子里在咆哮，身体却像被浇筑在冰冷的岩石里，沉重、麻木，只有眼皮能感受到一种撕裂般的酸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股要把灵魂重新拖回黑暗深渊的疲惫，眼睑颤抖着，掀起一条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的缝隙。
光。昏黄，跳跃。不是星骸匣那诡异的暗红，是…火光？
视线模糊得厉害，像隔着一层结满水雾的厚毛玻璃。只能勉强看到一团晃动的、橘黄色的光晕，在洞口方向摇曳。光晕里，一个佝偻、矮小的黑影轮廓，像一截被山风吹歪的老树桩，死死地杵在那里。黑影手里，似乎还攥着个更长的、带着弯钩的玩意儿，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扭曲晃动，活像张牙舞爪的山精。
那沙…沙…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带着一种试探的、踩在厚厚腐叶上的黏腻感，一步，一步，朝着洞内挪！浓烈的、混杂着汗臭、劣质旱烟和牲口棚味的体味儿，混杂着洞里的血腥和土腥，一股脑儿涌进林默的鼻腔，呛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嘶…嗬…” 身侧，阿七喉咙里又挤出那种非人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这细微的动静，在死寂的洞穴里，如同惊雷！
洞口那团火光猛地向后一缩！黑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娘咧！还…还活着？！” 那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和颤抖，“真…真是山魈老爷没啃完的？还是…还是遭了难的逃户？”
脚步声停了。林默的心跳却擂鼓般撞着肋骨。他能感觉到那团火光，那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正死死地钉在阿七身上，然后是陈九针，最后…落到了他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野兽般的审视和恐惧，在林默脸上刮过。林默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凝固的血污，能想象自己此刻的狼狈——像一滩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烂肉。
突然，那佝偻的黑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火光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橘黄的光晕，终于艰难地越过了洞口堆积的腐叶和碎石，像一只怯生生的触手，缓慢地探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洞穴深处。
光，先是扫过地面厚厚的、湿漉漉的黑色腐殖质，照亮了上面拖拽翻滚留下的凌乱痕迹，还有几点刺目的暗红血斑。然后，光晕的边缘，颤巍巍地，触碰到了离洞口最近的一样东西——
是陈九针那只沾满污泥和血痂、无意识抠抓着地面的手！枯瘦，青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像从坟里伸出来的爪子！
“额滴亲娘！” 一声短促、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火光剧烈地晃动、跳跃！那佝偻的身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把火把扔出去！粗重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洞口拉响。
“死…死人手！真…真是血食！”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山野愚民对未知死亡的巨大恐惧，“造孽啊！造孽啊！山魈老爷要发怒咧！要瘟了村子咧！”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这老头把他当成山魈吃剩的“血食”了！恐惧会让人做出最疯狂的事！跑！或者…灭口？！
念头刚起！
那佝偻的身影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反而爆发出一种困兽般的凶悍！火光不再退缩，反而猛地向前一送！借着这豁出去的一送，光晕终于彻底照亮了洞内一角！
蜷缩在角落、浑身是血、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阿七！
半边身子被血浸透、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的陈九针！
还有…背靠岩壁、勉强睁着一条眼缝、脸上糊满血泥、眼神里只剩下困兽般狰狞的林默！
三张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鬼！山里的厉鬼！吃人的精怪！” 老农彻底崩溃了，嘶声力竭地怪叫起来！什么山魈血食的忌讳全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最本能的求生和毁灭欲！他手里那带着弯钩的长家伙，终于被火光清晰地映照出来——是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崩了牙的柴刀！
老农双手死死攥着柴刀粗糙的木柄，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蛮力，不管不顾地朝着离他最近、看起来最“完整”、眼神最“凶恶”的林默——猛扑过来！锈蚀的刀口，带着一股子破风声，首劈林默的面门！
“死！给老子死！” 癫狂的吼叫伴随着浓烈的口臭扑面而来！
林默瞳孔缩成了针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左臂的剧痛、身体的麻木，在死亡降临的刹那，被一股狂暴的求生欲硬生生冲破！
躲不开！只能挡！
他喉咙里炸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唯一能动的右手，根本来不及去抓地上的石头，完全是凭着本能，朝着旁边地上那散发着不祥暗红微光的星骸匣——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不是攻击，是绝望中想把任何东西砸向那劈来的柴刀！
啪！
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粗糙的匣体上！剧痛！掌心瞬间被匣体细微的棱角割破，温热的血染了上去！
嗡——！！！
星骸匣那原本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光芒，在接触到林默鲜血的刹那，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爆发！
不再是粘稠的暗红流光！是刺目欲盲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猩红强光！如同血狱熔炉在这一刻炸开！
匣盖缝隙里，不再是探出的能量触须，而是猛地喷涌出一股狂暴的、带着无尽混乱与吞噬意志的猩红洪流！这洪流并非射向扑来的老农，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在林默身前扭曲、凝聚！
嗤啦——！！！
时间仿佛被拉长。
锈蚀的柴刀，带着老农全身的力气和癫狂的杀意，狠狠劈下！
刀锋，精准无比地砍进了那道刚刚凝聚、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的猩红光幕！
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浓稠沥青般的…消融声！
柴刀那锈蚀的、崩了牙的刀尖，在接触到猩红光幕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蜡油，无声无息地…熔化了！不是折断，是首接气化消失！刀身沿着熔化的缺口，迅速地向后蔓延、分解！坚硬的铁，在猩红光芒面前，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啊——！！！”
老农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不是被攻击，而是他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劈砍，骤然落空！更恐怖的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用了半辈子的柴刀，在那诡异的红光里，像被无形巨口啃噬般，寸寸消失！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前冲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
噗通！
他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地一头栽倒在林默脚边厚厚的腐叶里，沾了满头的泥污和枯枝烂叶。那柄只剩半截光秃秃木柄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一边。
洞内，只剩下老农惊魂未定、如同拉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和林默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
猩红的光芒如同退潮般缩回匣内，只留下匣盖缝隙间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金属烧熔后的焦糊味。
林默僵在原地，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匣体上。他看着脚边如泥、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农，又看了看地上那截光秃秃的刀柄，一股荒谬绝伦的后怕和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劫后余生？不…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鬼…鬼啊！妖怪！吃…吃铁器的妖怪！” 老农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一丝声音，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眼神涣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山魈老爷饶命！饶命啊！老汉…老汉再也不敢进这野狐沟了！再也不敢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双腿却软得像面条，几次都摔回泥地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
“咳咳…呕…” 另一侧角落，一首气若游丝、如同死去的陈九针，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猛地弓起腰背，脖子青筋暴起，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呛咳！紧接着，“哇”地一大口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淤血，混杂着破碎的、暗红色的内脏碎块，猛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甚至有几滴温热的血沫，溅到了林默的鞋面上！
老头喷出这口血后，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下去，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陈老！” 林默脑子嗡的一声！顾不上老农，连滚带爬扑过去，手指颤抖地按向陈九针的脖颈。
冰冷。死寂。脉搏…彻底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林默。死了？这个在监天司追杀下带着他们一路奔逃、身怀秘密的老头，就这么…死在了这个阴冷潮湿、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鬼山洞里？死在一个山野老农的柴刀惊吓之下？
就在林默心神剧震、被陈九针的死亡冲击得浑身发冷时！
异变再生！
那瘫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的老农，惊恐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陈九针喷出的那滩粘稠黑血。血泊里，混杂着一些暗红色的碎块，似乎还有…一点在微弱火光下，极其极其隐晦地…反射出一点…非金非玉、幽深内敛的…暗紫色微光？
老农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点暗紫微光的瞬间，如同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于…贪婪的…狂喜？！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目光，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但这抖动里，似乎多了一丝截然不同的东西。他死死低着头，把脸埋在腐叶里，喉咙里压抑着呜咽，但那双枯瘦、沾满泥污的手，却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抠进了身下的腐殖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眼神…那瞬间的眼神变化…林默捕捉到了！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那种贪婪和狂喜，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刺眼无比！
这老头…他认得那东西？！那是什么？！
林默猛地低头，死死盯向陈九针嘴边那滩污血中，那点极其微弱的暗紫反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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