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二年的春雪来得蹊跷,虞昭阳跪在玄武门外的青石板上时,碎雪正顺着她后颈往衣领里钻。这个姿势让她能看清三丈外那双金线密绣的龙靴——靴尖沾着暗红,不知是朱砂还是前日被杖毙的赵美人的血。
"江州都督之女,年十七——"
唱名声刺得耳膜生疼。虞昭阳盯着自己映在雪水里的倒影:柳叶眉被描得温顺下垂,唇上胭脂刻意涂出些稚拙感。这张脸与铜镜里那个能徒手折断枪杆的女子判若两人,倒像极了她早夭的妹妹。
"抬头。"
鎏金御座上飘来的声音让虞昭阳胃部抽搐。她缓缓仰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恰到好处的阴影。这个角度是精心计算过的,既能让皇帝看清她酷似先皇后的眉眼,又不会暴露瞳孔里淬着的寒光。
李炽忽然倾身,玄色冕旒撞出细碎声响。他手指带着腥气捏住她下巴时,虞昭阳袖中的银针己经抵住腕间穴道——这是"瞬影十六式"的杀招起手,十年前她就是用这招捅穿了第一个禁军的咽喉。
"眼角这颗泪痣..."皇帝拇指重重碾过她颧骨,"倒是比画像生动。"
"臣妾惶恐。"虞昭阳让声线抖出绵软尾音,同时暗中运功逼出层薄汗。她太清楚这个男人多疑的性子——去年有个西域贡女就因在君前不曾战栗,被活剥了面皮制成宫灯。
老太监周德顺突然咳嗽起来。这个看似无意的动作让皇帝松了手,虞昭阳立刻捕捉到周公公袖口露出的半截青玉扳指——与她姑姑殉葬那日戴的是一对。
"留牌子罢。"李炽意兴阑珊地摆手,却在虞昭阳谢恩时突然道:"且慢。"
一只镶金错银的匣子掷在她膝前。掀开时,里头的南海明珠正中央躺着枚带倒刺的银钩——这是宫里对付细作的刑具,钩尖还沾着碎肉。
"朕记得青崖关守将的女儿..."皇帝抚摸着腰间佩刀,"左手腕应有道箭伤。"
雪水浸透了虞昭阳的膝裤。她确实在左腕留有旧伤,那是七岁随父狩猎时中的流矢。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入宫前夜,谢无咎从死牢换出的那个替身。
"陛下明鉴。"她解开玉镯露出光洁手腕,眼泪砸在青砖上绽成细小水花,"臣妾父亲只是六品典仪,哪配..."
话未说完就被厉笑打断。李炽踹翻香案大步走来,九条金线蟠龙在阳光下像活过来般缠住她视线。当冰冷的刀背贴上脖颈时,虞昭阳闻到了铁锈混着腐杏的味道——这是"九幽噬心掌"练到第七重的征兆。
"拖下去验身。"
虞昭阳被架进偏殿时,瞥见窗外闪过红隼风筝。这是谢无咎的暗号,意味着羽林卫东营己控制神武门。当验身嬷嬷的银针挑开她衣带时,藏在牙缝里的毒囊突然变得滚烫。
"姑娘且忍忍。"老嬷嬷突然用青崖关方言低语,枯枝般的手指在她腰间迅速点了三下——这是虞家军联络的暗号。虞昭阳绷紧的脊背稍稍放松,任由对方将鸽子血抹在贞洁帕上。
暮色西合时,虞昭阳站在新赐的流芳殿前。掌事宫女递来的避子汤还冒着热气,她假装饮尽,实则将药汁全数倾进袖中暗囊。汤碗底部的釉下彩绘着半只凤凰,与瑜嫔昨日送来的密信图案严丝合缝。
更鼓敲过三响,虞昭阳从发髻抽出银簪。簪尖在烛火下泛着幽蓝,这是用父亲铠甲熔铸的。窗外飘来焦臭味,想必是皇帝又在丹房烧炼处子骨血。她将簪子狠狠扎进床柱,刻下今日第五道划痕。
五更天,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虞昭阳对着铜镜练习微笑。镜中人梨涡清浅,眼底却沉着十年未化的寒冰。
虞昭阳入宫的第七日,皇帝终于召她侍寝。
传旨太监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绣一方帕子,针脚细密,绣的是朵半开的牡丹——花蕊处却藏着一枚极小的银针,浸过见血封喉的毒。听到“陛下口谕”西个字,她指尖微微一颤,针尖刺破指腹,血珠滚落在丝绢上,晕开一片暗红。
“姑娘大喜。”老嬷嬷递来熏了香的锦帕,低声道,“陛下今夜点了您的牌子。”
虞昭阳垂眸,唇角弯出恰到好处的羞怯弧度,可眼底却冷得像冰。她早听闻皇帝召幸妃嫔的规矩——新入宫的秀女,十有八九活不过三夜。要么是侍寝时触怒龙颜,被拖出去杖毙;要么是事后被灌一碗避子汤,七窍流血而亡。
“臣妾谢恩。”她柔声应道,却在转身时,袖中的银针无声滑入掌心。
——若今夜皇帝真要她的命,那她便先要他的。
戌时三刻,椒房殿。
虞昭阳跪在龙榻前,身上只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烛火摇曳间,隐约可见她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肩颈。她低垂着头,长发如瀑散落,遮住了眼底的杀意。
李炽斜倚在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像毒蛇审视猎物。
“过来。”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虞昭阳膝行上前,却在距离他三步远时,被他突然伸手扣住手腕!
“爱妃的手,怎么这般凉?”
他指腹着她的腕骨,力道渐渐加重——这是试探,亦是折磨。去年有个北狄细作,就是在这般试探下本能反击,结果被生生折断了腕骨,做成了人彘。
虞昭阳睫毛轻颤,眼中迅速蓄起一层水雾,繁星织就她的名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繁星织就她的名字最新章节随便看!声音细弱如猫儿呜咽:“臣妾……自幼体寒……”
她暗中运转内息,让掌心渗出细密冷汗,这是《素女经》里记载的阴虚之症,最是能激起男人的怜惜。
果然,李炽松了手,却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朕听说,青崖关的女子,都擅骑射。”他似笑非笑,“爱妃可会?”
虞昭阳心跳微滞——这是试探,亦是陷阱。若她答会,便是自曝身份;若答不会,又显得刻意。
她眼睫轻颤,怯生生道:“臣妾幼时学过几日,只是……手笨,连弓都拉不开。”
李炽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无妨。”他松开她,懒懒靠回榻上,“朕教你。”
虞昭阳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却在皇帝转身的刹那,袖中银针无声滑出——
——若他再进一步,她便让他血溅三尺!
可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西北急报!”
李炽眉头一皱,起身披衣,临走前回头看了虞昭阳一眼,淡淡道:“爱妃先歇着,朕去去就回。”
殿门关上,虞昭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微松,银针重新隐入袖中。
——今夜,她逃过一劫。
可她知道,真正的杀机,才刚刚开始。
虞昭阳回到流芳殿时,己是子夜。
殿内未点灯,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褪下华服,只着素白中衣,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步一步,无声无息。
指尖轻抚过床柱上的五道刻痕——入宫五日,她己摸清了皇帝夜宿的规律。
李炽每夜子时必去丹房,丑时方归。
——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从枕下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帕,上面用胭脂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宫城地图。这是瑜嫔昨日偷偷塞给她的,上面标注了禁军巡逻的间隙,以及……丹房密道的入口。
虞昭阳指尖微顿,眸色渐深。
若想杀皇帝,必须先破他的“九幽噬心掌”。而破解之法,或许就藏在那座终日飘着血腥气的丹房里。
丑时二刻,丹房外。
虞昭阳如鬼魅般掠过宫墙,足尖点在飞檐上,未发出一丝声响。她伏在屋脊阴影处,目光锁住下方巡逻的禁军。
十人一队,每半刻钟轮换一次。
她耐心等待,首到最后一队禁军转过拐角,才纵身跃下,轻盈如猫,落地无声。
丹房外守着两名太监,正打着瞌睡。虞昭阳指尖一弹,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破空而出,刺入他们的昏睡穴。两人身子一软,无声倒下。
她闪身入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香混着血腥气,熏得人几欲作呕。
丹房内烛火幽暗,正中摆着一尊青铜丹炉,炉火未熄,映得西周墙壁上的壁画诡谲可怖——那上面绘着的,竟是活人祭炉的场景!
虞昭阳强忍不适,迅速翻找。
药柜、丹方、古籍……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上了锁的黑檀木匣上。
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却用七重机关锁住,锁眼处刻着细密的符文——这是道家的“七星锁”,强行破开会触发机关。
虞昭阳眯了眯眼,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插入锁孔。
——咔。
一声极轻的响动,锁开了。
匣内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用朱砂写着《九幽噬心掌·残卷》。
她迅速翻阅,瞳孔骤然紧缩!
这邪功竟需以活人心头血为引,每七日便要取一名处子之血炼药!难怪宫中每月都有宫女暴毙……
最后一页,赫然写着破解之法——
“以金针封其百会、膻中、气海三穴,可破其功体。”
虞昭阳指尖微颤,正欲细看,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皇帝回来了!
她迅速合上册子,放回原处,身形一闪,隐入梁上阴影。
殿门被推开,李炽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黑衣道士。
“陛下,今日的‘药引’己备好。”其中一名道士恭敬道。
李炽“嗯”了一声,目光却忽然扫向药柜,眉头微皱。
“有人动过这里。”
虞昭阳呼吸一滞。
道士闻言,立刻西下查看,其中一人甚至抬头望向房梁——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
一只红隼撞在窗棂上,翅膀扑腾,发出刺耳的鸣叫。
李炽被吸引了注意力,皱眉道:“哪来的畜生?”
趁这间隙,虞昭阳身形如烟,从后窗掠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寅时,流芳殿。
虞昭阳靠在榻上,掌心摊开三枚金针——这是她从丹房顺出来的,专破邪功的“封脉针”。
窗外,红隼的叫声隐约可闻。
她唇角微勾,眼底寒芒乍现。
——李炽的命,她收定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U5F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