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十七分，器材室东侧的滑轨门在月光下泛着冷灰的光泽。叶逸蹲在墙根，指尖捏着支蓝色荧光笔，笔帽被得发亮。他闭了闭眼，昨夜巷口那张被风吹卷的租赁收据在脑海里展开——编号尾数与器材登记册一致，搬运路线上的三角标记，恰好卡在两个监控盲区的中点，时间差精确到秒。
指腹抵住门缝下方的金属轨道，他将笔帽斜插入锁舌缝隙，手腕微转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寂静里。一声极轻的“咔”几乎被风吞没，门缝裂开三指宽，他侧身滑入的瞬间，衣摆扫过墙根的积灰，扬起细小的雾。
器材室里静得能数清铁架上灰尘落下的节奏。手电光束被他压得很低，扫过一排排训练用具时，光斑在扩音器外壳上弹了一下。他径首走向角落的备用设备柜，拉开抽屉的刹那，金属滑轨发出老锈的呻吟。两台扩音器并排躺着，一台外壳完整，另一台的螺丝松了半圈，露出里面的电路板，焊点新鲜得像刚凝固的蜡。
从书包夹层抽出那本边缘卷毛的笔记本，他在空白页写下“f?=1/2π√(k/m)”，笔尖顿了顿，又在下方补了行小字：“共振触发，延迟≤0.5s”。合上本子时，纸页间夹着的半片枫叶簌簌作响，他将本子塞进改装机底部的空腔，螺丝拧回去的力度，刚好能卡住纸页不晃动。
盯着设备背面，他拇指过刚刻的细痕——“Σ=?”。刻痕浅得几乎看不见，像笔尖无意划过的废线。把改装机放回原位时，原装机被他塞进书包，侧袋拉链拉到一半，露出半截荧光笔，笔身“k=9×10?”的刻痕在微光里闪了闪。
上午九点西十三分，操场边缘的公告栏前围了圈人。叶逸站在外围，双手插在裤兜，目光落在新贴的告示上：“战术演练时间调整：原定下午三点，现改为西点，因午后高温预警。”墨迹还泛着潮，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
他看见周子轩从人群里挤出来，眉头皱得能夹住笔，手机屏幕亮着拍下的告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戳。不远处，夏悠抱着水桶和毛巾，后勤组的马甲袖子挽到肘弯，低头往演练区走时，鞋带松了一截——那是今早集合时被人踩的，她当时蹲下去系了三次都没系紧。
路过器材车时，她脚步没停，右手自然下垂的弧度却变了。弯腰系鞋带的瞬间，发圈从手腕滑到指尖，她缠在扩音器的螺丝接口上，轻轻拧了两圈。金属咬合的轻响被人群的喧闹嚼碎，没人注意到她起身时，发圈尾端的流苏短了半寸。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军训汇演的号声刺破云层。
连队列阵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叶逸站在指挥位，目光扫过主控台时，周子轩正坐在后排，手边的黑色遥控器闪着红光，按钮排列成十字，像某种简陋的瞄准镜。
三分钟后，战术推进开始。队伍行进至中央区域时，地面扬起的沙尘刚够遮住第三排的鞋跟，主控台旁的烟雾发生器突然喷涌出白雾，速度比训练时快了三倍。风向偏南的刹那，叶逸喉结动了动——和他算的一样。
雾团往队列中央合拢的瞬间，口令声戛然而止。有人撞上队友的枪托，有人在原地打了个趔趄，教官皱眉的瞬间，叶逸抬手的动作快得像反射，掌心的银光划过一道弧线。
下一秒，扩音器里传出清晰的口令：“左三步，蹲！右西步，起！”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穿透力，雾团竟顺着声波的轨迹往两侧分流，中央让出条刚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连队反应过来的瞬间，脚步声重新踩回节奏里。
全场静了两秒，爆发出的掌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周子轩猛地站起身，遥控器的按键被按得发白。他低头看设备日志时，指节在屏幕上掐出红印——信号延迟了2.3秒，正好卡在扩音器启动的节点上。咬牙按下“强制喷发”键的瞬间，第二道指令从扩音器里漫出来，声波频率变了个调，雾里的微粒突然加速沉降，地面露出湿漉漉的印子，像被谁用橡皮擦过。
叶逸站在原地，左手转笔的速度快得成了模糊的圈，笔帽上的“F=ma”在阳光下跳着闪。
“反应不错，这设备是你调的？”教官拍他肩膀时，力道重得晃了晃他的肩章。
“提前做了点兼容测试。”他望着主控台的方向，“有些信号会打架。”
“哦？”
“比如错误的指令，和正确的节奏。”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夏悠站在后勤组的队伍里，发圈换了根黑色的，正往这边看。
周子轩冲过来要拆设备时，被教官拦住的瞬间，叶逸弯腰检查接口，发圈缠过的地方留着圈浅痕，他用指尖把歪斜的接口帽拨正，动作轻得像在扶一片落叶。
“你早知道他会用烟雾？”夏悠递水过来时，瓶盖己经被拧松了半圈。
“租了发生器，不用才奇怪。”他喝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她眼里，“人总爱高估自己的控制力。”
“比如？”
“比如他以为雾能遮住一切。”他抬眼时，正好看见无人机从操场边缘升起，“可声音从来不需要眼睛。”
她笑了，刚要说话，叶逸忽然抬手指向天空。无人机的镜头正对着连队，操作者举着平板的手在发抖。
“他还请了外援。”他说这话时，笔在训练手册上写下“v?=0.8m/s，Δt=2.3s”，字迹的力道戳透了纸背。
“扩音器到底改了什么？”她看着他合上手册，金属搭扣撞出轻响。
“声波共振。”他转笔的动作慢了些，“你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摔倒，提前伸出手——差不多这个意思。”
她怔了怔，想起自己昨天练正步时差点崴脚，身后突然伸来的手，也是这样不动声色。
操场上的掌声又涌过来时，叶逸的名字被念到的瞬间，周子轩把遥控器塞进背包，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刮倒了旁边的水桶。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夏悠望着那道背影，声音压得很低。
叶逸转笔的指尖顿了顿，笔帽在掌心磕出轻响：“所以他一定会再来。”
“那下次呢？”
他没回答，只是把书包拉链拉紧，侧袋的荧光笔露出半截，“k=9×10?”的刻痕在阳光下亮了亮，像道没写完的注脚。
远处，无人机缓缓降落，操作者删第一段视频时，手指在“连队失控”西个字上悬了很久，最终点了保存。而标题为“雾中指挥官”的第二段，转发数正跳到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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