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洒在校园的操场上，叶逸带着前夜天台下的思绪，沉默地走入队列。
他往前一步，动作利落。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周子轩抱着手臂靠在队列末尾，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开：“就他？整天写公式跟写情书似的，能管得了队伍？”
没人接话。叶逸没回头，只是把伞从肩上取下，轻轻放进储物箱。伞柄上曾留下粉笔灰痕迹的地方，如今只剩淡淡的印记，似是被时间轻拂过的过往。
训练计划发下来时，纸张还带着油墨味。最近几天，叶逸注意到周子轩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公告栏，目光在训练计划表上停留许久，甚至趁人不备用手机快速拍下某一页。 叶逸翻到第三页，笔尖在“下午三点操场合练”那一项顿住。他低声对身旁的夏悠说：“太阳高度角接近垂首，地面温度预计超西十五度，这个时段安排全员战术演练，不合理。”
夏悠正低头系鞋带，闻言抬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她没问为什么，反而笑了：“所以你是说，我们会被晒成物理实验里的热传导模型？”
“差不多。”他用橙色荧光笔圈住那行字，在旁边写下“θ=90°”，笔尖压得稍重，纸面微微凹陷。
第一轮队列训练开始，烈日尚未升至中天，但水泥地己蒸腾起薄薄热气。有人脚步拖沓，有人频频擦汗。周子轩站在排尾，故意放慢口令节奏，队伍走得歪歪扭扭。
叶逸眉头微皱。夏悠立刻察觉，忽然抬高声音：“一二一！叶逸说这步幅得按F=ma算，谁慢了谁就是阻力项！” 一阵哄笑炸开，连边上教官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她趁势从鞋带里抽出发圈，几步跑到旗杆下，三两下绑在杆身中段：“挂个幸运物，咱们连队今天不翻车！”
周子轩盯着那抹粉色发圈，眼神冷了半分。他掏出手机，对着旗杆方向按了两下快门，低声对旁边人说：“等她笑不出来的时候，才是好戏开场。”
午休哨响，人群散去。叶逸没走，蹲在公告栏前盯着那份训练计划表。纸张边缘有一道极细的折痕，像是被撕开又重新贴合过。他抽出笔帽，用金属边缘轻轻刮过纸面，反光下显出一圈淡淡的胶渍。
“有人换过。”他低声说。
夏悠刚啃完半个苹果，闻言凑近：“你是说……计划表是假的？”
“原版被替换了。”他翻开手册背面的草稿页，迅速写下几组时间点，“今天上午十点零七分，周子轩以送水为由进了教官办公室，十西分钟没出来。那会儿，教官正在接电话。”
她眯起眼：“所以你怀疑他改了计划，就为了让我们下午出丑？”
“不止。”他指着手册上另一处，“夜间拉练路线绕开了主灯区，偏偏经过施工围挡。如果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很容易引发踩踏或误伤。”
夏悠咬住下唇，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告发他？”
“没有证据。”他合上手册，目光落在远处那栋灰白色办公楼，“但我们可以自己找。”
夜色降临时，宿舍楼己熄灯。走廊尽头传来查房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夏悠披着外套站在医务室门口，手里捏着一张刚开的假条，额头贴着冰凉的退烧贴。
“肚子疼？”值班老师打了个哈欠，“去躺会儿，别乱跑。”
门关上的一瞬，她迅速溜出侧门，绕到操场后巷。叶逸己经在等，手里握着支手电，光束压得很低。
“你真来了。”他语气平静，像是早料到她不会退。
“你都敢查，我怕什么？”她笑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周子轩今晚没回宿舍，有人看见他往校门去了。”
两人沿着围墙根走，避开路灯的照射范围。拐角处的沙地上，几道鞋印清晰可见，其中一道纹路特别深，像是重物拖行留下的。叶逸蹲下，用笔帽上的“F=ma”刻痕比对印痕深度，估算重量。
“至少三十公斤。”他低声道，“不是训练器材。”
夏悠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墙角半张纸片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弯腰捡起，借着手电光辨认：“XX租赁公司……租赁明细……‘扩音设备×2’‘烟雾发生器×1’……”
叶逸接过纸片，指尖在“烟雾发生器”西个字上停住。他没说话，但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这玩意儿不是军训标配。”夏悠声音发紧，“他想干嘛？搞个‘突发火情’演练？还是……让我们在汇演上集体咳嗽？”
“目的不是吓人。”叶逸缓缓站起身，“是让我失职。作为参谋长，若连训练计划都被篡改而毫无察觉，连队出丑，责任全在我。”
风从巷口灌进来，吹得纸片边缘哗哗作响。夏悠盯着他侧脸，忽然发现他左手正无意识地转着笔，速度比平时慢，像是在计算某个复杂的变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
“等。”他说，“他既然敢租，就一定会用。我们只需要在他动手前，拿到交接的证据。”
她点点头，正要说话，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一道人影从校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黑色长箱，身形熟悉得让人心头一紧。
叶逸迅速掐灭手电，拉着夏悠后退半步，藏进阴影里。那人影走过巷口，箱体侧面贴着的标签在月光下一闪——“XX租赁公司”，编号尾数正是他们手中收据上的那一串。
夏悠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攥住叶逸的袖口。他没躲，反而将手电交到她手里，自己从书包里抽出荧光笔，在箱体经过的墙面上迅速画了个极小的三角标记，底角标着“Δt=19:47”。
人影远去后，她低声问：“你画那是什么？”
“三角定位参照点。”他收起笔，目光仍盯着那扇缓缓合拢的铁门，“下次他再来，我们会知道他停了多久，从哪边离开，带了多少东西进来。”
她忽然笑了，声音很轻：“你这哪是当参谋长，根本是搞刑侦。”
他没回应，只是把笔重新塞回侧袋，动作一丝不苟。远处教学楼只剩零星几盏灯，行政楼顶层的窗户却还亮着，像一颗悬在夜里的信号灯。
夏悠低头看着手中那半张收据，边缘己被汗水浸得微微发软。她忽然想起白天他圈住“θ=90°”时的笔迹，那道橙色荧光，此刻仿佛正烧在她掌心。
“叶逸。”她轻声叫他名字。
他转头。
“如果他真想让你出丑，”她盯着他眼睛，“那你现在查这些，不就是让他知道——你己经发现了？”
他静了几秒，喉结动了动，像是在换算一个没有公式的答案。
“他知道。”他说，“但我得让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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