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室的油灯亮了一整夜。
古斯塔夫·克虏伯坐在那张用门板临时改的桌子前,面前摊开的图纸己经换了一茬又一茬。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布满血丝,但里面的震惊却越来越浓。
"这...这不可能..."老工程师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图纸上那些精密的线条,"纯氧顶吹转炉?空气分离制氧?连德国都还在实验室阶段的理论,你们己经..."
李存义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杯己经凉透的咖啡:"大师,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让王德福准备了德国香肠和黑面包。"
"闭嘴!"古斯塔夫头也不抬,"看这个——"他指着图纸上的一组数据,"你们的转炉容积只有德国标准的一半,但出钢效率却是我们的三倍?这违背了所有己知的冶金学原理!"
英格丽端着新煮的咖啡走进来,看到老师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老师,您还记得三年前在埃森,我们讨论过的'二次燃烧理论'吗?"
古斯塔夫猛地抬头:"你是说...你们真的实现了?"
"不只是实现。"李存义放下咖啡杯,走到墙边拉开一块帆布,露出后面用粉笔画满公式的黑板,"我们改进了它。"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示意图,让老工程师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些他研究了半辈子的理论,在这里被重新解构、组合,形成了某种他从未想过的全新体系。
"看这个——"李存义拿起粉笔,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传统转炉的氧气利用率只有60%,但我们通过预热带氧气和炉内涡流设计,把利用率提高到了68%。"他的粉笔在黑板上游走,"还有这个,德国用的是镁碳砖炉衬,寿命大概200炉。我们用了一种特别的粘土-石墨复合材料,寿命能达到800炉以上。"
古斯塔夫摘下眼镜,用颤抖的手揉了揉眼睛:"年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理论...就算是我老师施泰因,也只在临终前提到过类似的设想..."
"我是中国人。"李存义笑了笑,"一个喜欢用败家方式解决技术问题的中国人。"
老工程师重新戴上眼镜,这次他的目光不再带着审视,而是某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拿起一张最新的钢样检测报告,上面的数据漂亮得不像话:
"抗拉强度...比克虏伯标准高40%?延伸率...这完全是弹簧钢的数据!"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在于这个。"李存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放在桌上。那是一块不锈钢,在油灯下泛着特有的银蓝色光泽。
古斯塔夫小心翼翼地拿起金属片,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铬含量至少12%,镍...至少8%?这是...不锈钢?但德国的实验室里,最好的样品也只有6%的铬!"
"我们找到了一种特殊的铬铁矿,品位比德国的任何矿藏都高。"英格丽解释道,"而且我们的还原工艺..."她突然停住,看向李存义。
"可以说。"李存义点点头,"老师有权知道。"
"我们用的是电解还原法。"英格丽的声音带着德国工程师特有的严谨,"通过系统...我是说,通过一系列特殊的电解设备,把铬的纯度提高到了99.9%。"
古斯塔夫的表情凝固了。电解还原法?那是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中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技术。因为需要的电力...等等,电力?
"你们有发电机?"老工程师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功率的发电机?"
李存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中,远处的工地上,一座小型水电站正在运转。水轮机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带动着一台明显比这个时代先进得多的发电机。
"小型水力发电站,功率50千瓦。"李存义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足够支撑我们的电解设备和所有精密仪器的用电需求。"
古斯塔夫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水力发电?50千瓦?在他的认知里,整个德国都没有这么大功率的民用发电设备。
"还有这个——"李存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几个精致的齿轮,"用我们的不锈钢做的,精度..."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比瑞士钟表还高一个数量级。"
老工程师拿起一个齿轮,对着晨光观察。那些齿形的精度,那些表面的光洁度,让他想起自己在瑞士见过的最顶级的钟表零件。但那些零件是用特殊合金做的,而眼前这些,是用钢做的。
"这不可能..."古斯塔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钢的硬度太高,不可能加工到这种精度..."
"除非。"英格丽接到话头,"你有硬度更高的刀具。"
她走到墙角,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把刀具。古斯塔夫只看一眼,呼吸就停滞了。
"碳化钨?"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刀具,"你们连这个都..."
"我们自己做的。"李存义耸耸肩,"用钨粉和碳粉,在2000度的高温下烧结而成。硬度...大概是普通工具钢的十倍。"
古斯塔夫突然站起来,动作大得撞翻了椅子。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工地,看着那些在他眼里"简陋"的设备,看着那些说着他听不懂方言的工人,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些中国人,不是在模仿西方的钢铁工业。
他们在重新定义它。
"我需要喝一杯。"老工程师的声音沙哑,"很烈的酒。"
王德福适时地端来一瓶茅台:"大师,这可是我们炼钢的秘..."
"闭嘴!"古斯塔夫一把抢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这...这是给钢水喝的吗?"
"不。"李存义笑了,"这是给征服者喝的。"
老工程师放下酒瓶,镜片后的蓝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年轻人,我收回昨天的话。你的工厂...不,你的技术体系,己经超越了德国。"
"只是开始。"李存义走到黑板前,擦掉一部分公式,画了一个更大的示意图,"看这个,我们计划中的二期转炉,容积将是现在的五倍,但能耗只有现在的70%。"
古斯塔夫看着那个示意图,突然问了一个他昨天绝不会问的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留下来。"李存义转过身,第一次用平等的姿态面对这位德国大师,"不是作为指导者,而是作为合作者。我们需要您的经验,您需要我们的技术。"
老工程师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我的待遇?"
"年薪一万两白银。"李存义竖起一根手指,"外加工厂5%的股份。"
古斯塔夫倒吸一口凉气。一万两白银,相当于德国一个中等工厂主十年的收入。而5%的股份...如果这个工厂真的能按图纸上的规模发展,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还有这个。"李存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古斯塔夫面前,"签约礼物。"
老工程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怀表。但这不是普通的怀表,表壳是用他们刚才讨论的那种不锈钢做的,表盘上的刻度是用激光雕刻的,精度达到了微米级。
"表芯的齿轮。"李存义轻声说,"是用我们自己的车床加工的,精度比瑞士的还高。"
古斯塔夫合上盒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留下。但是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参与所有的技术决策。"老工程师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钢铁般的硬度,"包括那些...超越时代的部分。"
李存义伸出手:"成交。"
两只手在晨光中握在一起。一只属于德国钢铁工业的传奇,一只属于中国工业革命的缔造者。
窗外,第西炉钢水开始出钢。橙红色的钢流在阳光下如同液态的火焰,注入模具时溅起的火花,像是为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燃放的礼花。
古斯塔夫看着那些钢水,突然问:"那个'施泰因之火'...到底是什么?"
李存义神秘地笑了笑:"很快您就会知道。不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钱。"李存义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技术有了,人才有了,但建设一个真正的现代化钢厂,需要天文数字的资金。"
老工程师点点头:"确实。按照图纸上的规模,至少需要..."
"两百万两白银。"李存义打断他,"而且要在六个月内到位。"
古斯塔夫倒吸一口凉气:"这相当于德国一年的钢铁产值!"
"所以我们需要新的资金来源。"李存义走到黑板前,擦掉那些技术图纸,重新画了一个金融架构图,"不只是卖肥皂和玻璃,我们需要...更高级的金融工具。"
老工程师看着那个复杂的金融架构,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仅在重新定义钢铁工业,还在重新定义整个商业世界的游戏规则。
"您会德语、英语和法语,对吗?"李存义突然问。
"当然。"
"很好。"李存义笑了,"因为接下来,我们要去说服一些非常有钱的欧洲人,让他们相信投资中国的钢铁工业,比投资德国铁路更有前途。"
古斯塔夫看着窗外忙碌的工地,突然有种预感:他见证的可能不是一家工厂的崛起,而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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