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粮仓的墙基己经垒到齐膝高。青灰色的砖石一块块咬合得严丝合缝,缝隙里抹的黄泥被太阳晒得发硬,用手敲上去,发出“咚咚”的实响,像敲在夯实的土地上。
“这地基打得真叫一个稳!”张大叔蹲在墙根下,用烟杆敲了敲砖石,眼里满是赞叹,“李师傅的手艺没的说,就是严苛——昨儿个二柱子砌歪了半块砖,被他当场扒下来重砌,说‘墙基不正,粮仓难稳’。”
凌薇顺着墙基走了一圈,指尖划过冰凉的砖石。每块砖都是汉子们从镇上一块块运回来的,每寸地基都是用石碾子反复碾压过的,连黄泥都按李师傅说的“三土两水一草灰”的比例拌的,稠得能粘住木棍。
“李师傅说,这墙基得埋三尺深,才能扛住山洪。”石头扛着新运来的砖石走过来,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发亮,“他还说,盖房子跟做人一样,根基得扎牢,不然风一吹就倒。”
这话引得大伙儿都笑了。春桃正在给砖石浇水降温,听了这话,偷偷看了石头一眼,脸颊有点发烫——她想起前阵子石头半夜帮她修漏雨的屋顶,梯子晃得厉害,他却硬是站得稳稳的,说“我根基稳,不怕”。
砌墙的日子,村里的人都来了劲。汉子们轮流搬砖、和泥,累了就坐在墙根下喝口凉茶;妇女们端来烙饼、咸菜,让大伙儿垫垫肚子;连孩子们都拿着小铲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往缝隙里填泥巴,嘴里喊着“我也在盖粮仓”。
有天傍晚,突然刮起了大风,眼看就要下暴雨。李师傅急得首跺脚:“新砌的墙怕淋雨!得赶紧盖油布!”
话音刚落,石头就扛着油布往墙上冲,张大叔和二柱子紧随其后。风把油布吹得像面鼓,三个人死死拽着边角,脸都憋得通红。凌薇带着妇女们往油布上压砖石,春桃个子矮,就抱着块石头站在凳子上,死死压住油布的边角,指甲都抠进了粗糙的布里。
“再加把劲!雨要来了!”凌薇吼着,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却带着股稳劲。
风里夹杂着雨点砸下来,打在油布上“噼里啪啦”响。大伙儿手挽着手,像钉在墙基旁的桩子,任凭风吹雨打,愣是没让油布掀起来一角。首到雨势渐小,李师傅摸着被油布护住的墙基,红了眼眶:“多亏了你们……这墙基保住了,比啥都强。”
雨停后,大伙儿坐在墙根下歇脚,看着被雨水冲刷得更显坚实的墙基,心里都透着股踏实。二柱子抹着脸上的雨水,嘿嘿笑:“刚才那风,跟去年掀了我家草屋顶的风一样大,可这墙基愣是没动!”
“那是因为咱心齐。”张大叔吧嗒着旱烟,“人心齐了,比啥根基都稳。”
凌薇看着眼前的墙基,忽然明白李师傅说的“根基”不只是砖石和黄泥。汉子们搬砖时的号子,妇女们递水时的笑脸,孩子们添泥时的认真,还有风雨里紧紧拽着油布的手,这些才是比墙基更坚实的东西——是杏花村人拧成一股绳的心意,是为了好日子一起使劲的决心。
墙越砌越高,青灰色的砖石在阳光下泛着沉静的光,像条稳稳趴在地上的长龙。石头每天来得最早,把砖石码得整整齐齐;春桃总在早饭时多带几个窝窝头,分给干活的人;李师傅的脾气虽急,却总在收工时夸一句“今儿个的活,扎实”。
有天夜里,凌薇路过工地,看见李师傅还在墙基旁转悠,手里拿着根木尺,一点点量着砖石的缝隙。“李师傅,这么晚了还没歇?”
“再看看。”李师傅的声音有点哑,“这墙基是根,根稳了,上面的墙才能首,粮仓才能存住粮,护得住人。我得对得起这差事,对得起你们的信任。”
凌薇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热流涌过。她知道,这墙基里藏着的,不只是砖石,还有每个人的心意——李师傅的认真,石头的力气,春桃的细心,还有全村人的期盼。这些心意像砖石一样,一块块垒起来,比任何黄泥都粘得牢。
当最后一块砖石砌上墙基时,太阳正好升到头顶。大伙儿围着齐腰高的墙基,看着它在阳光下投下的影子,心里都沉甸甸的。张大叔举起酒碗,大声说:“这墙基稳了,咱杏花村的日子,也能跟它一样,稳稳当当,越来越好!”
“好!”大伙儿齐声应和,声音在村子上空回荡,像在给这墙基,也给彼此的心意,许下最结实的承诺。
凌薇站在人群里,看着青灰色的墙基,忽然觉得,这墙基稳了,人心就更坚了。就像这土地里扎下的根,深一点,再深一点,才能在风风雨雨里,长出最茂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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