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炊烟带着淡淡的玉米香，在凌家小院里盘旋。春桃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小石头靠在炕边，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眼神却活泛了些，正好奇地看着凌薇磨一把镰刀。
凌薇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磨刀石上的水声“沙沙”响，把刀刃磨得寒光闪闪。这把镰刀是她从空间里找出来的，比村里常用的锋利得多，是打算明天进山割些能用的藤蔓。
“薇姐，这刀真亮。”春桃端着碗走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比李大叔家那把还好用吧？”
凌薇“嗯”了一声，没抬头，手指抚过刀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
就在这时，春桃不小心碰掉了灶台上的一个空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呀！”春桃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蹲下身去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带着慌乱，手忙脚乱地去拾碎片，差点被划破手指。
凌薇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落在春桃慌乱的背影上——那瞬间的失措，那急于弥补的慌张，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
……
末世第五年，暴雨连下了半个月，丧尸潮被雨水引来了，围困了他们临时驻扎的仓库。
仓库里只剩下三个人：她，阿杰，还有小雅。
阿杰是最早跟她组队的，当初在尸堆里把她拉出来的人；小雅是个刚成年的姑娘，父母死在丧尸潮里，抱着她的腿哭着说“薇姐，我跟你走，我什么都能干”。
仓库里的粮食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袋子压缩饼干。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咚咚”的巨响，像催命符。外面的丧尸嘶吼着，撞得仓库门“哐哐”作响。
“薇姐，我去看看门，别被撞开了。”阿杰说着，拿起了墙角的消防斧。
“我、我去烧点水。”小雅怯生生地说，眼神却瞟向那袋饼干。
凌薇当时正靠着墙休息，连日的战斗让她疲惫不堪，只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她太累了，累到没察觉阿杰和小雅交换的那个眼神。
等她被浓烟呛醒时，仓库的一角己经燃起了火。不是意外，是人为点燃的——有人想烧出一条路，却没跟她商量。
“阿杰！小雅！”她嘶吼着爬起来，浓烟模糊了视线。
“薇姐！你快走！我们掩护你！”阿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刻意的镇定。
她冲过去，却看到阿杰正背着那个装饼干的袋子，而小雅手里拿着打火机，火光照亮她脸上扭曲的贪婪。
“你们……”凌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薇姐，对不起！”小雅哭了，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掉，“我们不想死！这饼干太少了，不够三个人分……你厉害，你能活下来的！”
阿杰没说话，只是举起了消防斧，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兄弟情，只有冰冷的决绝。
原来，所谓的“掩护”，是想把她留在这里，当吸引丧尸的诱饵。
原来，那句“薇姐，我跟你走”，在生存面前，如此廉价。
火越来越大，丧尸的嘶吼声更近了。她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看着那袋被抢走的饼干，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了仓库另一侧的通风口，滚了出去，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丧尸被吸引过去的嘶吼。
她活下来了，却从此再也不信任何人。
……
“薇姐？薇姐你怎么了？”
春桃的声音把凌薇从记忆里拽了回来。
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握着镰刀的手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刃离春桃的手背只有寸许——刚才春桃蹲下去捡碎片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刀。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地上，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解：“薇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石头也被吓到了，小声地啜泣起来。
凌父凌母闻声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凌薇的心脏“咚咚”狂跳，额头上渗出冷汗。她看着春桃惊恐的脸，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碗碎片，又想起记忆里小雅哭着说“对不起”的样子，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
她差点……又因为过去的阴影，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没事。”凌薇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镰刀，声音有些沙哑，“手没被割到吧？”
春桃愣了愣，摇摇头，还是不敢起来。
“碎片别用手捡，用扫帚扫。”凌薇转身去拿扫帚，避开了春桃的目光。她不敢看那双清澈又带着恐惧的眼睛，那会让她想起自己刚才那瞬间的狠戾，是多么可笑。
她低着头，默默地扫着地上的碎片，动作有些僵硬。
春桃慢慢爬起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薇姐，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恨意，让她浑身发冷。
“薇姐，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春桃小声问，带着点委屈。
凌薇扫完碎片，把扫帚放好，才转过身，看着她。她的眼神己经恢复了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关你的事。是我……想起了点别的。”
想起了那些被瓜分的信任，想起了那些死在她面前的“队友”。
春桃似懂非懂，却不敢再问，只是低下头：“那、那我再去拿个碗。”
凌薇点了点头。
看着春桃小心翼翼走进灶房的背影，看着小石头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凌薇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以为自己己经足够冷静，足够坚硬，能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用末世的法则保护好自己。
可刚才那瞬间的失控，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底从未愈合的伤口。
信任这东西，一旦被碾碎过，就很难再拼起来了。
她给了春桃信任的机会，却在对方稍有失误时，就露出了獠牙。
这样的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凌薇走到门口，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破庙里春桃感激的眼神，和记忆里小雅贪婪的脸，在她脑海里交织。
或许，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或许，这个年代的“活下去”，不必像末世那样，非要踩着别人的骨头。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刚才那把差点挥下去的刀，是错的。
“薇姐，水烧开了。”春桃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凌薇回头，看到春桃端着热水出来，眼神里还有点怕，却没有了刚才的惊恐，反而多了点担忧。
凌薇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嗯，给小石头擦擦脸吧，早点休息。”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重新亮起了光。
凌薇转过身，看向漆黑的夜空。
路还长，或许，她可以试着走得慢一点，再信一点。
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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