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子溅到凌薇脚边，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还定在跳动的火光里。方才那闪回的画面像把钝刀，在心上反复拉扯，队长被淹没的身影、张大叔淌血的胳膊、石头发红的眼睛……一幕幕在眼前晃，压得她喘不过气。
“薇丫头，发啥愣呢？”张大叔递过一块烤热的红薯，粗粝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累着了？”
凌薇猛地回神，接过红薯的手却在抖。那温热的触感贴着掌心，却暖不透心里的寒凉。她望着张大叔胳膊上那道早己淡去的疤痕——就是三年前在基地被划的那道，当时深可见骨，如今只剩下浅浅的印子，像条沉默的蛇，藏着不为人知的疼。
“没……没事。”她低下头，用红薯挡住脸，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点发颤的沙哑。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没人看见她眼角悄悄沁出的泪。
那泪很轻，顺着脸颊往下滑，没等滴到地上，就被她用袖口飞快蹭掉，只留下一点湿痕，混着脸上的灰，看不真切。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火光，也是这样一群人，只是那时的血更热，疼更烈，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石头坐在她旁边，看出她不对劲，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低声问：“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凌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红薯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甜腻的淀粉味压不住喉咙里的涩。她想起自己当时举着铁叉的手在抖，想起队长推开她时的眼神，想起那道用血肉筑成的墙——他们挡的哪是流民，是绝望，是能把所有人拖进深渊的黑暗。
“都过去了。”石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稳劲，“现在咱有田，有腊肉坊，有这么多人，再不用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可凌薇知道，有些东西没过去。那藏在骨头里的恐惧，那刻在心上的疼，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冒出来，提醒她现在的安稳有多珍贵。她看着眼前这些熟睡的孩子，看着互相依偎的老人，看着低头纳鞋底的妇女，眼泪又忍不住要涌上来。
她赶紧别过脸，望着远处的田埂。月光下，稻穗轻轻摇晃，像在安抚人心。白天被蝗虫啃过的痕迹还在，却己有新的绿意从断口处冒出来，倔强得让人心软。
“是啊，都过去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用袖口又擦了擦眼角，这次用力了些，把那点湿痕彻底蹭掉，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沉重的记忆也一并抹去。
张大叔还在给后生们讲当年开荒的事，声音洪亮，带着笑。李寡妇哼着哄孩子的调子，轻柔得像云。火堆的光暖融融的，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株紧紧相拥的庄稼。
凌薇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用力嚼着。甜香漫开来，终于压过了那点涩。她抬起头，脸上己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有眼底还残留着一点红，很快就被火光盖住。
她知道，不能总陷在过去的回忆里。现在的日子，是靠以前的拼换来的，更要好好守着。那些暗落的泪，不是软弱，是珍惜——珍惜眼前的火，身边的人，还有这来之不易的、能安稳流泪的夜晚。
夜渐渐深了，火堆的光弱了些。凌薇往火堆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看着火苗重新窜起，映亮了每个人安稳的睡颜。她悄悄站起身，往田埂的方向走了几步，望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银辉的稻田，轻轻吁了口气。
泪早己干了，心里却像被水洗过一样，清亮了不少。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会拿起镰刀，还会和大伙儿一起清虫，一起守着这片土地。而那些暗落的泪，会变成力气，让她走得更稳，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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