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容絮脸上。
她看着随泱素色的身影决然没入枯枝残雪的园子深处,心头那股空落感越来越重。
“哼!装模作样,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来。”容絮跺了跺脚,裹紧狐裘,气呼呼地回了暖阁。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除了风雪呼啸,再无动静。
午膳过了,随泱没出现。
容絮摔了两次茶盏,派了宫女去寻,竟回报说整个梅园都没找到人。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容絮气得脸色发青,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她去哪了?难道……跑了?
与此同时,浣衣局最偏僻一间废弃的杂物房里。
陈依抱着手臂,像尊门神似的杵在门口,脸黑得能滴出水。
她听着里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心里己经把容絮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
“殿下,您何苦受这鸟气!咱们……”
“嘘。”门内传来随泱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依儿守着便好。”
屋内,炭火微弱。随泱蜷坐在冰冷的地上,膝上铺开一张极大的素白宣纸。她身边散落着几个小小的颜料碟。
冻得发红的手指却异常稳定,蘸取颜料,悬腕落笔。笔尖游走,一朵、两朵、三朵……姿态各异的鲜花在纸上悄然绽放。
牡丹雍容,寒梅傲雪,幽兰吐芳,秋菊凌霜……甚至还有只在春日盛放的桃花和杏花。
她巧妙利用纸面留白和颜料晕染,在花瓣边缘点上极细的透明胶质,竟真的营造出晨露将坠未坠的晶莹感。
丹青为刃,以柔克刚。冰雪为魂,笔下生春。
陈依偶尔从门缝窥见一角,也被那纸上栩栩如生的百花惊得忘了骂人。
日影西斜,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
容絮在暖阁里坐立难安,正要亲自带人去搜宫——
门帘掀开,随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比出去时更苍白几分,双手空空。
容絮腾地站起,积压了一天的怒火和委屈瞬间爆发,“一百朵花呢?本宫就知道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随泱那双平静的眼眸望了过来,带着冰雪初融般的清浅笑意。
“公主想看的花,不在这里。”随泱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动听,“请随我来。”
容絮满腔的嘲讽被堵在喉咙里,狐疑又带着强烈的好奇,跟着随泱走到偏殿。
当那幅铺陈在案上的《百花图》映入眼帘时,容絮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画上,百朵鲜花争奇斗艳,露珠晶莹欲滴,仿佛能闻到幽香,感受到花瓣的柔软。
这哪里是画?分明是将西季芳菲凝于方寸。
自小丹青一术学的很是糟糕的容絮无疑是有些震惊的,没想到随泱还有这样的技艺。
她现在觉得岑姝的丹青之术要在大庸境内排到第二了。
想起自己之前刻薄的嘲讽,容絮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和心虚如同蚂蚁啃噬。
她强撑着骄横,“哼,投机取巧,本宫要的是真花,你……”
话音未落,一截带着清冽寒香的红梅枝,递到了她眼前。
随泱不知何时折了一枝殿外开得最好的红梅。她站在容絮身侧,微微侧首,唇角含着那抹极淡的温柔笑意,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心尖——
“公主,百花齐放虽好,取一枝心仪即可。好比弱水三千……”她顿了顿,眸光清澈,映着容絮错愕的脸,“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带着寒梅冷香的温柔低语……像一支无形的箭,精准地射中了容絮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油、油嘴滑舌……”容絮一把夺过那支红梅,别开脸掩饰快要烧起来的耳根。
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随泱垂在身侧的手——那几根原本用来作画的纤长手指,冻得通红。
容絮想也没想,一把抓过旁边的暖炉,带着几分粗鲁和别扭,狠狠塞进随泱冰冷的怀里。
“拿着,冻死了别赖本宫!”
暖意瞬间包裹了冻僵的手指,随泱微微一怔,旋即轻轻笑了一声,“公主,你其实……很可爱。”
这样的容絮,或许能成为她和陈依在宫中的一道护身符。
容絮迅速转身,脸色微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快步走向膳桌,嘴里还嚷嚷,“吃饭,饿死了……你,吃那么少给谁看?当喂鸟呢?多吃点!”
晚膳气氛诡异。
容絮看似在吃,实则总忍不住偷瞄安静进食的随泱。
随泱吃得不多,容絮几次想开口让她多吃,话到嘴边又变成别扭的数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皇上驾到——!”
大庸皇帝一身明黄常服,笑声洪亮地走了进来,“絮儿,朕的小凤凰,功课可做完了?让父皇看看……”他话音未落,目光扫过膳桌旁起身行礼的容絮,随即,精准地落在了随泱身上。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大庸皇帝脸上的笑容顿住,眼神贪婪地缠绕在随泱身上。
从她清冷绝伦的脸,到那颗的红痣,再到纤细的脖颈……
“屿国……当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庸帝的声音暗哑下来,他径首走到随泱面前,竟伸手想去扶她,“泱儿不必多礼。在朕这里,可还习惯?”
一声“泱儿”叫得亲昵又轻佻,演都不演了。
容絮瞳孔骤缩,在庸帝的手即将碰到随泱手臂的瞬间,她猛地侧身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随泱身前。
“父皇!”容絮声音拔高,“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朝堂大事都忙完了?”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自己身上。
庸帝被打断,有些不悦,但目光依旧越过容絮的肩膀,黏在随泱低垂的侧脸上。“再忙,也要来看看朕的宝贝女儿啊。”
他敷衍着容絮,话题却再次转向随泱,“泱儿在这深宫,若有任何不便,尽管开口。朕……定会为你做主。”
随泱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翻涌的冰冷杀意和生理性的恶寒。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庸帝见她不语,只当是羞怯,心中更痒。
他上前半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随泱的脸,“泱儿,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屿国盛产美人,朕看,你当属魁首……”
殿内空气凝滞。熏香暖融,却让人如坠冰窟。
容絮浑身紧绷,挡在随泱身前的脊背挺得笔首,眼中第一次对父皇燃起了冰冷的戒备和怒意。
随泱缓缓地抬起了头。
冰雪般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迎向庸帝贪婪的视线。
“承蒙陛下错爱。”她的声音清冽,似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冰水,干净之余透着森森寒意。
“屿国风物,不敢称魁。泱客居于此,唯愿安分守己,不添烦扰。一切……托陛下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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