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心中无措,说不出话,只想抱着随泱,不用烦恼任何事。
随泱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眸闲闲扫过她,慢慢拨开她脸色的水汽,轻声问,“你会嫌弃吗?”
容絮忘了愧疚,脑子里乱糟糟的。
……嫌弃?
会吗?
“不会,只是很……很难过……”容絮靠在她肩头,抖得厉害。
“那便够了。”随泱捧起她的脸,眉目舒张,春意越过荒芜,爬上了她的嘴角。
“公主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自己的势力。”随泱说完,推开容絮,指了指桌上的书,意思不言而喻。
容絮吸了吸鼻子,正襟危坐开始学习。
星河初现,随泱起身去了大殿。
这次陈依没法跟去,躁的路边的雪堆都要踢几脚。
麟德殿的丝竹声腻得发齁。
舞姬腰肢软得像没有骨头,水袖甩出香风,媚眼抛向龙椅。
庸帝看得意兴阑珊,眼珠转向殿角安静的随泱。
“泱儿,听闻屿国女子善舞,你也……换身衣裳,跳一曲助兴?”
随泱抬起眼,目光如两潭寒水。“陛下恕罪,”声音清凌凌的,砸在靡靡之音里,“泱不通此道,恐污圣目。”
庸帝被这首白的拒绝噎了一下,却又像想到什么,扯出一个笑,“罢了罢了,无趣。”
他挥挥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既然歌舞无趣,泱儿便留下……伺候朕安寝吧。都滚出去!”
殿门合拢。
随泱站在原地,指尖在袖中无声蜷缩,“陛下,泱未用膳,腹中空空,恐……精神不济,伺候不周,反倒扰了陛下清眠。”
庸帝眯缝着眼,盯着她那张在烛光下愈发显得清冷脆弱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猎物就在眼前,挣扎不过是徒增情趣,“倒是朕疏忽了。来人,送些吃食进来!”
随泱拿起银箸,动作斯文缓慢,宽大的袖口自然垂落,遮挡住指间的动作。
“陛下尝尝这个,尚可入口。”她的声音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
庸帝被这罕见的温顺取悦了,尤其当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带着温软的笑意望过来时,他只觉得浑身舒坦,连带着看碗里的食物都顺眼了几分。
他哈哈一笑,毫不设防地将随泱夹来的东西一一送入口中,也就忽略随泱一瞬的杀意。
药效发作得很快。庸帝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一点一点,最终“咚”一声,沉重的脑袋砸在椅背上。
随泱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她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精准地落在他头顶的神庭穴、颈后的风府穴……银光微闪,快如疾风,只留下几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红点。
这一次,窗外天光刚刚透出一点蟹壳青,她便起身,整理好自己丝毫未乱的衣襟,平静地拉开沉重的殿门。
候在外面的宫人垂首屏息。
“陛下醉了,睡得沉,好生照料着。”
有过上一次的“前例”,无人怀疑。
宫人们喏喏应声,小心翼翼地涌入殿内。
随泱目不斜视,穿过低眉顺眼的宫人,步履平稳地踏入微凉的晨曦里。
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走殿内污浊的气息。
容絮的日子,开始浸染在陈年账册的灰尘味和算盘珠子的冰冷触感里。
户部清吏司的员外郎,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指尖翻过一页页枯燥的数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连着一条吸吮国库血肉的蛀虫,也连着她向上攀爬的阶梯。
她的骄纵收敛了些,但骨子里的傲还在。
权力之路,需得用耐心和血一寸寸丈量。
宫墙内挂起了红灯笼,年节将近。随泱不能随意出宫,只能站在廊下,望着那些刺目的红。
寒风卷起她的衣袂,单薄的身影在满目喜庆里,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寂。
屿国……此刻该是飘着清甜的梅花香,母亲会亲手做年糕,曾经的父亲会陪着她在高阁里看万家灯火……
好在,那几根银针起了作用。庸帝传召她的次数,肉眼可见地稀疏下来。
随泱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缓,需要做的戏,也少了。
容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而且除了第一次,她没在随泱身上再看到红痕,所以很有可能泱泱自己真的有办法应付父皇,压在心头那块巨石松动了一丝缝隙,连带着她眉宇间那层厚重的阴郁也淡了些许。
那份被压抑许久的骄纵,又悄悄探出了头。
只是这一次,缠绕的核心,除了对那把冰冷椅子的渴望,还多了一个安静坐在她殿中,垂眸看书,或是对着窗外落雪出神的影子。
没过几日,屿国使团到来,名义上是为休战,延长喘息之机。
领头的,却是随泱那位好堂兄,随泉。
宫宴之上,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掩盖不住暗流汹涌。
随泉的目光,自踏入大殿起,就黏在了随泱身上。
他端着酒杯,假惺惺地踱步过来,脸上堆着虚伪的关切,“堂妹,可还安好?堂兄……甚是挂念。”
容絮正与邻座官员虚与委蛇,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警铃大作。
她甩开攀谈的人,几步就插到了随泱身前。
“挂念?屿国的礼数,就是教世子这般首勾勾盯着堂妹看的?还是说……屿国宫变后,连带着脸皮和规矩都一并丢干净了?难怪要靠摇尾乞怜来换休战!”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随泉脸上的假笑僵住,涨成猪肝色,握着酒杯的手指捏得死白,青筋暴起。
他狠狠剜了容絮一眼,却碍于场合和身份,发作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庸公主,好利的嘴。”
“不及屿国世子,”容絮冷笑,寸步不让,“心思龌龊。”
一场交锋,在容絮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凌厉的攻势下,随泉灰溜溜地败走。
随泱安静地站在容絮身后,目光却越过了狼狈离去的随泉,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的青年身上。
西目在空中短暂相接,莫有真眼中是无声的关切和沉重的忧虑。
随泱轻轻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容絮自然看到了,屿国……屿国,一个两个,都像嗅到花蜜的苍蝇,那侍卫的眼神……绝不简单。
宫宴散去,回到偏殿。容絮憋了一路的火气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在看到随泱手中东西时,彻底炸了。
随泱正坐在灯下,掌心托着两枚温润的玉石。
玉石质地纯净,是屿国特有的冰种青玉,她低垂着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着玉石的边缘,神情专注而……温柔?
容絮冲到随泱面前,一把夺过玉石。
“这是什么?”容絮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眼底翻涌着风暴,“那个侍卫给你的?他刚才在宴上就盯着你看,还有那个随泉,屿国一个两个的,都盯着你不放。”
她越说越气,“你那只宝贝兔子……是不是也是那个侍卫送的?!”
随泱抬起眼看着容絮通红的眼眶,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兔子是母后所赠,至于这玉……”她顿了顿,看着容絮瞬间又绷紧的下颌线,缓缓道,“暂且还不能说。”
“不能说?!”又是屿国,又是过去,她猛地扬手,作势就要将那玉狠狠摔在地上。
“公主。”
很轻的一句话。
容絮的手僵在半空。
随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到容絮能闻到她身上雪后青竹般的冷冽气息。
随泱伸手温柔握住了容絮那只悬在半空的腕子。
容絮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怒火瞬间泄了大半。
随泱仰起脸,清澈的眸子映着烛光,声音放得更软,带着诱哄——
“今日……户部的卷宗看得可还顺利?听说……北境狄人又有异动,朝堂上吵得厉害?”
她顿了顿,指尖在容絮的手腕内侧,安抚性地了一下,“公主今日……可有烦心事?”
这话题转得突兀,像在关心,又像在……撩拨。
容絮只觉得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如同火星燎原,烧得她难受。
她看着随泱近在咫尺的脸,沉静的眉眼,淡色的唇……
“烦心事……”容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胶在随泱的唇上,微微前倾,靠近那抹淡色,“……多得很。”
“比如……眼前就有一件。”
她靠得太近了,近到随泱能看清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情愫。
随泱的长睫垂下,遮住所有。
容絮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随泱的侧脸。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轻颤了一下。
“泱泱……我……”
屏风后传来一声瓷器碰撞的细响。
是绿莞端着新沏的茶,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容絮的动作顿住,眼中闪过懊恼的戾气。
随泱则顺势微微偏开脸,避开了那几乎要贴上来的灼热呼吸,指尖也从容絮手腕上滑落。
“茶凉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徒留容絮心头被巨大的失落和汹涌的渴望填满。
玉安静躺在她掌心,占有欲与疑虑,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缠绕着那刚刚萌芽却己炽烈如火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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