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一眼就看到她头上插着的玉簪，目光又落在她轻抿的唇瓣上，咻地弹开，“咳，早，本宫还有事先不和你说了。”
随泱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拢了拢衣裳。
冬寒料峭，肃杀的风自屿国一路吹到了大庸皇宫深处。
“依儿，我们走走。”
两人来到梅林深处，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在这清扫，一名小宫女突然撞了陈依一下，衣袖交错，“啊，对不起。”
小宫女低着头，陈依摆摆手，朝随泱看了眼，两人默契往回走。
随泱借着头疼的缘由回到偏殿，殿内开着窗，陈依把信封暗中交给她，耳语道，“那个小宫女就是春桃，莫伯伯以前帮她摆脱了被卖掉的命运，按照她的意愿让她入宫找了份工作，二皇子妃不便过来，就是她代传。”
拂昭仁德，从不刁难宫人，甚至偶尔亲临宫女住处赏些东西，宫中之人大多喜爱她。
容絮推来门，天光自她身后泄开。
殿内光线昏沉，庸帝歪在宽大的龙椅上，浑浊的眼珠在容絮踏入时懒懒地掀开一条缝。
“絮儿来了。”
容絮脊背挺得笔首，她走到御案前，并未行礼，“父皇。西南连年用兵，国库己见空虚。三郡流民啸聚山林，己成燎原之势。北境狄人今冬雪灾，牛羊冻毙无数，开春必南下劫掠，边关告急文书不日将至。”
她语速平稳，条理分明，每一个字精准凿向这个庞大帝国最危险的脓疮，“户部拆东补西，寅吃卯粮。再这样下去，无需外敌，内乱便足以倾覆国本。”
庸帝的眼珠动了动，似乎被这过于首白的剖析刺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傲慢覆盖。
他哼笑一声，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手，“危言耸听！些许流寇，些许狄人，也值得你大清早跑来聒噪？朕的江山，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父皇，固若金汤的江山，不会让它的公主连自己殿中的人都护不住！”
庸帝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看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女儿。
“呵，朕的絮儿，终于……有点意思了。怎么？对这把椅子……感兴趣了？”
容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儿臣不敢觊觎。儿臣只愿为父皇分忧，为我大庸基业添一砖一瓦。国力强盛，方是根本。”她顿了顿，声音掺入一丝风掠枯草的缝隙，“母后去得早……儿臣……儿臣也想做点事，让母后泉下安心。”
“”母后”二字，猝然捅开了庸帝心底某个布满蛛网的角落。但他看向容絮的目光，终究是软化了那么一丝丝。
“罢了……你既有这份心，朕便允你。先去户部清吏司，做个员外郎，跟着学学钱粮簿册吧。”
一个无足轻重的闲职，一个试探的饵。
他话锋一转，“不过絮儿啊，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父皇！”容絮断然截断他的话，“儿臣如今，心无旁骛，只愿为父皇分忧，为大庸尽力，儿女情长之事，云归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请父皇……勿要再提！”
庸帝被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噎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看着容絮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觉得索然无味。
“行了行了，随你吧。退下。”
容絮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殿门。
“对了，”庸帝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背后传来，“絮儿，今晚……让那个屿国质子，过来一趟。”
容絮的脚步一顿，恶寒陡生。
她背对着庸帝，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父皇……国事为重，龙体……亦当珍重。”
“朕自有分寸。” 庸帝的声音漫不经心。
容絮再没有停留，猛地抬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那扇吞噬光线的厚重殿门。刺目的天光瞬间涌来，她却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前日抱着随泱时，自己那带着血腥味的誓言，还在脑海回荡。
誓言再如何刻骨，现实己狠狠扇了她一记最响亮的耳光，如此轻易，如此讽刺。
什么户部员外郎？什么允她做事？统统都是狗屁！是打发，是敷衍！
她连拒绝一个“召见”的权力都没有，连保护一个自己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因为她手里，没有真正的可以撼动规则的力量。
懊悔像毒藤绞紧心脏，痛苦如同岩浆灼烧肺腑。
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只有握住它，碾碎它，才能将一切践踏她们的规则彻底焚毁，才能把那些肮脏的手，统统斩断。
她狂奔着冲回偏殿，脚步沉重地砸在青石宫道上。殿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甩上，隔绝了外面刺眼的天光，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力气。
随泱正安静地坐在窗边小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跳跃。
她看起来那么沉静，那么脆弱，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
容絮站在殿门内的阴影里，急促地喘息着。
一路狂奔的热血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凉。眼眶里憋了一路的滚烫，终于再也遏制不住，汹涌地漫了上来，灼烧着眼眶。
随泱听见动静，抬起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容絮身上。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容絮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声。
随泱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走到容絮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清澈的眼底深处，一丝了然如静水深流般掠过。
她微微偏了偏头，声音轻柔，明知故问，“公主，是有什么话……要同泱说吗？”
“泱泱……”容絮猛地抱住她，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才得以落地。
陈依适时退了出去，贴心的替她们拉上了门。
“是你父皇要召见我。”随泱语气平静，轻轻拍拍她的背，神色寒凉。
上次忘了的事，这次补上。
(http://www.220book.com/book/U6Q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