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染血的长剑悬在随泉头顶。
地牢入口处，昏黄摇曳的火把光下，站着两个人。
为首者，一身崭新的帝王常服，面容与死去的随临有几分相似，却透着刻骨的阴鸷与算计，他身侧，赫然是风尘仆仆的莫无邪。
“陛下！”
随原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牢。
“父……父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原的声音刺入随泉心底，让他瞬间噤若寒蝉。
莫无邪上前一步，目光快速扫过随泱，确认她无恙后，朝她摇摇头。
“依儿，剑放下。”随泱的声音清灵，所有情绪敛在腹中。
“殿下！他……”陈依不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放下。”随泱握住她的手，“现在，不是时候。”
“锵”的一声，长剑狠狠插回剑鞘。
随原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莫无邪，皮笑肉不笑，“莫爱卿，你看，朕己如约制止了犬子的胡闹。你答应朕的事……”
莫无邪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陛下放心。臣既然答应助陛下正名，自会做到。前提是，陛下需保证他们的安全。尤其是殿下。她，必须活着离开屿国。”
……
姜妘终究还是被随原的人请回了皇宫。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更高规格的软禁。
“泱儿……”姜妘抚摸着女儿冰凉的脸颊，声音哽咽。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干净布帕包裹着的东西，塞进随泱手里。
里面是一只略显陈旧但精致的布偶小兔子，眼睛是用两颗乌黑的琉璃珠缝制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的光。那是姜妘织给随泱的礼物，曾陪伴她度过无数夜晚。
“母后……”随泱冰冷坚硬的心防在这一刻被狠狠触动。
陈依和陈启默默守在殿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啜泣，拳头紧握。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时间赛跑的救治与煎熬。
莫无邪倾尽毕生所学，为莫有真疗伤，尽量复原他的皮肤状态。随泱沉默地在一旁协助。
“殿下……”莫无邪低声道，带着询问。
伤痕触目惊心，随泱深吸一口气，眼里的冰封软下，“嗯。”莫有真为她承受的每一分痛苦，她无法偿还。
陈依日夜守在莫有真榻前，喂水擦汗，寸步不离。
屿国宫变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北方的大庸己经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大庸皇帝奢靡无度，穷兵黩武，对邻国的觊觎从未停止。屿国的内乱，无疑给了他趁火打劫的天赐良机。
根基未稳的随原焦头烂额。内部尚有零星旧势力在莫无邪斡旋下勉强压制，若此时大庸铁骑南下，他这篡来的皇位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议和，必须议和！”
大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不可一世。
皇帝容光连年征战虽掠夺无数，却也掏空了国库，耗尽了民力。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虽胜，却也元气大伤，急需喘息。
双方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谈判桌上，大庸使臣趾高气扬，条件苛刻至极。
随原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忍。最终，一条毒计被抛出，成了双方都能暂时接受的平衡点——
“我屿国愿献上先帝嫡女随泱，入大庸为质，以彰两国修好之诚。”
大庸使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一个前朝遗孤，身份尊贵，作为人质分量足够，却又毫无根基，是再好不过的政治筹码。
“可。”大庸使臣矜持地点了头。
尘埃落定。随泱成了交易中最冰冷的符号，说是质子，其实只是两国暂时休战的标记，她的命，无关紧要。
“泱儿……”姜妘得知消息，几乎昏厥，莫无邪面色沉痛，眼中是深深的无力与歉疚。
陈依和陈启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拔剑杀出去。
唯有随泱，异常平静。
她轻轻回握母亲的手，目光穿透宫殿的雕梁画栋，望向北方那片未知的土地。
“母后，莫伯伯，不必忧心。弃子，亦有弃子的路。”
棋子在棋盘上，未必不能成为掌局者。
她看向陈启和陈依，“依儿随我入庸。启哥，你留在外面。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条……退路。”
陈启瞬间明白了随泱的深意，重重点头，“殿下放心，陈启在，退路便在！”
踏上通往大庸国都的路途，场景一首在变。
从衣裳褴褛，饥俘遍野到绫罗绸缎，珍馐美味，歌舞升平。
高大的城墙内是醉生梦死，城墙外是人间炼狱。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陈依看着路边一个被士兵鞭打驱赶的老妇，低声啐道，眼中满是鄙夷。
随泱坐在简陋的马车里，透过车窗缝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只布偶小兔子。
大庸的虚弱与矛盾，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虚假的繁荣掩盖不了内里的腐朽，强横的姿态不过是垂死前的回光返照。
这让她心底的那盘棋，布的更加清晰。
颠覆这样的王朝，并非痴人说梦。
抵达大庸国境最后一座驿站，随泱让车队停下。
“启哥，就送到这里。”她走下马车，对陈启说道。塞给他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面是屿国宫廷秘制的伤药和一些应急的钱财。
“记住你的任务。保重。”
陈启单膝跪地，“殿下保重，陈启定不负所托。”
他深深看了一眼随泱和陈依，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荒野的小径上。
大庸皇宫，巍峨壮丽，金光璀璨，极尽奢华之能事。
随泱和陈依，在几个眼神轻蔑的大庸太监引领下进入宫殿。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和一种陈腐的甜腻气息。
宫女太监们垂首敛目，行走无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陈依有些焦躁地握紧了剑柄。随泱则抱着她的小兔子，安静地坐在木椅上，眼帘低垂。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一阵环佩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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