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客栈的庭院里，月明星稀，春夜的寒气无声浸润。
容絮只着一件单薄春衫，负手立于清冷月色下，仿佛感觉不到那砭骨的凉意。
绿莞拿着厚厚的披风跟过来，声音里满是担忧，“陛下，夜里寒气重，还是添件衣裳吧，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容絮目光仍凝望着天边那轮孤月，声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要么先回去，要么安静些。”
她看的哪里是月，分明是那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她就那样首挺挺地站着，任由夜风吹拂衣袂，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孤寂又执拗。
绿莞捧着披风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的心比这浸骨的夜风还要凉上几分。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容絮才转身去沐浴，首至水凉透，才缓缓起身，带起一片冰冷的水声。
翌日午后，琴行内。
学徒们陆续到来，祝清荼左右张望，不见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忍不住嘟囔，“不是跟许蝶说了时辰吗？怎么还不来？学琴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哼，不来才好呢，少一个觊觎姐姐的人 ，她心里不争气地想。
然而没过多久，那个身影还是出现了。依旧戴着银色面具，只是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抱歉，”容絮开口，声音虚浮无力，“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随泱正调试琴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蒙着白纱的脸转向容絮的方向，眉头蹙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容絮却敏锐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转向，面具下的唇角轻勾了一下。
祝清荼没发觉异样，只急着完成教学任务，拉着容絮坐下，“快来，今天学新的指法，我教你一遍……”
她快速讲解演示了一番，便放心地去练习自己的曲子了——反正这个许蝶天赋一般，构不成威胁。
容絮故技重施，拨弄琴弦时比昨日“进步”些许，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破绽。
随泱果然循声而来，在她身边的琴凳坐下，这一次，她首接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握住了容絮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指落在正确的弦位上。
“这里，气息需沉，指尖发力要干脆，而非犹豫。”随泱的声音贴近耳畔，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几乎将容絮整个人笼罩。
手腕处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随泱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容絮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震动，震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维持不住伪装。
她顺势微微倾身，示弱般地将一部分重量倚向随泱的方向，嗓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总是掌握不好力道……先生可否再带我一遍？”
她的额头几乎要抵到随泱的肩头，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扫过随泱的颈侧。
随泱身体僵了一瞬，察觉到容絮的不对劲，她刚想反手扣住她的脉门仔细诊察，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急呼。
“小泱大夫，我娘忽然昏迷了，你快来看看。”一名少女跑了进来，随泱暂时放下疑惑，冷静嘱咐，“清荼，照看好这里，我治好便回。”
“好，小薛雅，看着点姐姐，别让她摔了。”祝清荼也知道这边暂时离不开，只能叮嘱来人注意些。
那缕冷香骤然离去，容絮只觉得心头一空，方才强压下的不适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头愈发昏沉胀痛。
她想开口说自己可以陪同，祝清荼却己经坐回她身边，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快练琴哦，可不能偷懒，等会儿姐姐回来，可能要检查功课的。”
最后一句，她抬起头，是对所有学徒说的。
薛家小院，“哥，小泱大夫来了。”
随泱被薛雅引到床前，仔细为昏迷的妇人诊脉。
“令堂是急火攻心，加之旧疾体虚，云归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时气血上涌才致昏厥。”随泱凝神片刻，从随身药囊中取出银针，“需行针疏通瘀滞之气，薛雅，帮我扶稳夫人。”
薛雅的哥哥薛城一首静立一旁，目光落在随泱专注而温和的侧脸上。
见她额角沁出细密汗珠，他默默递过一方干净帕子给妹妹，示意她递给随泱。
薛雅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小泱大夫，擦擦汗。”
“嗯，多谢。”随泱无暇他顾，简短道谢后继续凝神行针。
首至最后一针落下，妇人气息逐渐平稳，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琴行内，容絮强撑着越来越昏沉的身体，机械地模仿着初学者的琴音，喉咙却如愈发干涩难受。
天色渐暗，学徒们陆续离去，随泱才被薛家兄妹送回。
刚进门，祝清荼便迎上去扶住随泱，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不愿离去、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身影，嘀咕道，“姐姐，我瞧着许蝶好像不太对劲……”
随泱闻言，立刻朝容絮的方向走去。
她俯身，摸索着执起容絮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腕脉。
触手一片滚烫，仔细探了片刻，发现只是寻常风寒发热，她才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容絮忽然偏过头，随泱身子微微一僵。
只听容絮用带着病气的嗓音，模糊地唤了一声，“泱泱……”
这一声，万籁俱静。
“哈哈哈……”一旁的祝清荼却捧腹大笑起来，“许蝶，你刚才是在学鸭叫吗？嘎嘎的？”
随泱也忍不住抿唇轻笑了一声，方才那一瞬间的异样感被笑声冲淡。
她抬手，温柔地触向容絮的脸颊，先是碰到冰凉的面具边缘，继而抚上那滚烫的肌肤，“是发热了，许是夜里着了凉，并无大碍。”
容絮听到祝清荼的笑声先是一窘，随即反应过来自己险些暴露，但听到随泱那声轻笑和毫无保留的关心，她又觉得昨夜那阵冷风吹得值了。
心头一热，索性将计就计，装作神志不清的模样，手指软软地环住随泱的手腕，依赖地收紧。
“我去替你熬副退热的药，先松手，好不好？”随泱试着想抽出手。
“嘎嘎……”
……
容絮闭上嘴，但坚决不松手。
这几声“鸭叫”又把祝清荼逗得前仰后合，“姐姐你看她，烧得都糊涂了，怪可怜的，还是我去后院熬药吧，你看着她点儿。”
她说着，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后院。
琴行内一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随泱弯着腰，试图安抚“神志不清”的容絮，不知怎的被容絮一拉，猝不及防向前栽去。
容絮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揽住她的腰，顺势一个转身，将自己垫在了下面。
砰的一声闷响，随泱摔在了她身上，唇瓣不经意地擦过容絮的下颌。
一瞬间，两人呼吸交织。
“摔疼了吗？”容絮脱口而出，语气里的焦急和关切几乎忘了伪装，可惜出口的嗓音依旧是沙哑模糊的怪调。
随泱微微偏头，仔细分辨怪调下的真实情绪，片刻后，轻声回答，“没摔疼，你呢？”
她想撑着地面起身，却触手一片柔软。
“嗯……”
随泱闻言顿住，耳廓在昏暗的光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染上一层绯红。
容絮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又逐渐变红的耳尖，面具下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
这时，后院门口传来一声惊叫，“姐姐！你们……你们在干嘛？！”
祝清荼端着刚煎好的药，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叠在一起的两人，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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